第8章 叛逆的靈魂(7)(2 / 3)

一日傍晚,海裏勒站在瀕臨山穀的小窗旁,但見穀中的樹木、岩石全被大雪覆蓋著,像是裹著殮衣一樣。瑪麗婭走來,站在他的身旁,透過窗口望這天空。海裏勒一回頭,他的眼光與她的眼光相遇了。海裏勒歎了火辣辣的一口氣,隨即扭過臉去,閉上了眼睛,仿佛靈魂離開了他,遨遊向無盡天地深處,急於尋找他要說的一句話。

片刻後,瑪麗婭鼓足勇氣,問道:

“雪化路開之後,你將要到什麼地方去?”

海裏勒睜開來兩隻大大的眼睛,望著遙遠的天邊,回答說:

“我將沿著這條路走向我不知道的地方。”

瑪麗婭靈魂顫抖,然後歎息道:

“你為什麼不住在這個村子裏,離我們近一些呢?難道生活在遙遠他鄉比在這裏好?”

姑娘言辭溫柔、聲音和諧,令海裏勒五髒六腑不安。他回答說:

“村上人是不願意接納一個被驅逐出修道院的人作鄰居的,也不允許他呼吸他們賴以生存的空氣。因為他們認為修道士的敵人是背叛上帝及其聖徒的叛教徒。”

瑪麗婭長歎了一口氣,默不作聲了。因為令人傷心的事實已使她無法開口說話。這時,海裏勒用手撐托著頭,說:

“瑪麗婭,這個村上的居民已從修道士和神父們那裏學到憎惡所有為自己考慮的人,他們效法著他們,遠避所有像我們那樣想以探索者而不是盲從者的身份來安排自己生活的人。假如我留在這個村子裏,向村民們說:‘兄弟們,來吧,讓我們按照我們心靈的意願崇拜祈禱,不要像修道士和主教們主張的那樣。因為上帝不希望自己為那些模仿他人的愚者所崇拜。’那時,村上人一定會說:‘這是個叛教徒,正頑固地反對上帝賜予神父手中的權力。’如果我對他們說:‘兄弟們,你們要留心聆聽你們自己的心聲,要按照深藏你們心裏的靈魂的意誌行事!’那時,他們一定會說:‘這是個壞蛋,想讓我們否認上帝架在天地之間的橋梁與媒介!’”

海裏勒望著瑪麗婭的眼睛,用近似於銀弦彈出的悅耳聲音說:

“不過,瑪麗婭,在這個村子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掌握著我,纏住了我的心靈;那是一種神聖的力量,使我忘掉了修道士們對我的壓迫,並且使我覺得他的殘暴手段倒是蠻可愛的。在這個村子裏,我曾麵對麵遇到死神;在這個村子裏,我的靈魂與上帝的靈魂緊相擁抱;在這個村子裏,有一朵鮮花長在荊棘之中,其美令我神往,其香沁我肺腑。我究竟應該離開這朵花,走去宣揚把我驅逐出修道院的那些原則和道理呢,還是留在花旁,在圍繞著它的荊棘之中為我的思想和幻夢挖一座墳墓呢?瑪麗婭,我該怎麼辦呢?”

瑪麗婭聽罷這些話,不禁周身顫抖,就像月下香在黎明前的微風麵前那樣瑟瑟抖動,心靈裏的光自雙眸灑然溢出。她羞澀地難以啟齒地說:

“我倆都陷在了一種公正、憐憫的無形力量的手中,就聽憑它隨意搬弄我們吧!”

自那一刻起,海裏勒與瑪麗婭的情感交織在一起了,兩顆心靈變成了一柄熾燃的火炬,放射著亮光,周圍麝香四溢。

打紀元開始至今,一小撮堅持被繼承光榮的人與神父和宗教頭領們聯合起來欺壓百姓。那是一種慢性病,用魔爪掐住人類集團的脖頸,隻有每個男人的頭腦變成國王,每個女人的心變成神父時,隨著愚昧從這個世界上消逝,它才會消失。

堅持被繼承光榮者用貧弱者的軀體建造自己的宮殿,神父則在誠心者的墳墓上建築廟宇。酋長抓住可憐農民的雙臂,神父把手伸進農民的口袋掏錢。當權者愁眉苦臉地望著農民,而主教卻笑容可掬地望著他們;羊群則消亡在虎的愁容與狼的微笑之間。統治者佯裝代表法律,神父詐稱代表宗教;無數肉體與靈魂滅亡、消失在二者當中。

在黎巴嫩,在那陽光充足、知識匱乏的高山之國,貴族與神父聯合起來欺壓百姓;那些貧困百姓辛勤耕耘收獲,隻是為了肉體免遭前者的刀劍刺殺,躲避後者的破口咒罵。

黎巴嫩的堅持被繼承光榮者,站在自己的宮殿旁邊,對黎巴嫩人高聲喊道:“君王委任我為你們肉體的保證人!”神父站在祭壇前喊道:“上帝委派我做你們靈魂的保護人!”黎巴嫩人則沉默無言,因為用土包裹著的心是不會破碎的,因為死人是不會哭泣落淚的。

本是那個村莊裏的保護人、統治者和王爺的阿巴斯謝赫,也是最喜歡修道院裏的修道士們的人。他堅決維護修道士們的教導和傳統,因為他們曾與他一道扼殺知識,在為他耕種土地、看守葡萄園的農夫心靈裏培植順從意識。

那天夜裏,正當海裏勒和瑪麗婭接近愛神寶座,拉希勒溫情地看著他倆,試圖探察二人心靈的隱秘時,村上的神父胡裏·伊裏亞斯跑去告訴阿巴斯謝赫說,虔誠的修道士們把一個叛逆的壞蛋青年趕出了修道院,並且說這個叛教徒已於兩個禮拜前來到了這個村莊,現在就住在賽姆阿·拉米的遺孀拉希勒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