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發現中含有一種激進的見解:將知識與數十、百年間越來越專門化而難以新近的經驗結合起來。也有一種教訓:人類對自然現象所獲的種種共同經驗,盡管多彩多姿,但仍要受到限製。同時也有暗示與類推,顯示出人對人的經驗也同樣受到限製。所有的新發現都是深入新領域及從事更深研究的科學工具。知識的發現可以豐密實際的技術,也會提供觀察與實驗的新可能。不論在任何科學領域內,從事研究的工作者都能彼此調和,他們也許以個人身分從事工作,但卻可由閱讀及討論中獲知同事們的工作進展。在需要集體合作時,個人也會以團體的一員加入工作。不論他加入團體或獨自在書房工作,作為專家,個人永遠是某一共同體的一員。同一科學領域內的同事,對於其中之一具有創造或獨創性的見解,會表示感謝,並歡迎他的批評,他的世界及工作成績將客觀地被傳達,即使有誤,他也相信這種錯誤不會經常出現。在他個人的工作領域中,生活世界裏,共同的理解常與共同的目的與興趣相連,並以自由與合作的方式將人與人連結在一起。這些經驗使他自覺到生活的受囿限、不合適而且昂貴,在他與廣大社會的關連中,共同體意識也許並未能獲得客觀的理解。回到實際工作時,他會時時感覺到自己與藝術家、實務者及其他分野的科學家之連帶感。
在最文明的社會中,最前線的科學,已因長年累月的研究、專門化用語、技能、技術、知識等,而與共同的文化遺產分高。在這類科學前線工作的人多半都遠離家鄉,也遠離實際技術的母體及起源。今日的藝術亦複如此。科學專門化是進步必然的結果,但其中充滿危險而且極端浪費,因為許多美麗光輝的事物都與大部分的世界遠離。作為一個科學家的基本任務是發現新的真理,傳達給同事,以及用最誠實易解的方式將新知識解釋給想知道的人聽。
這是科學家經常隸屬於大學的一個理由——根本理由。也是以科學受大學保護為最恰當形成的理由。在大學中——在研究者集聚之處,師生間的友誼最可緩和科學生活的狹隘性,也可以看見科學新發現的類比、洞察、調和滲入人類更廣闊生活中的道路。
現代藝術家的處境,也有與科學家類似及不同之處。但是就藝術家而言,僅僅他所屬的藝術風格為眾所知是不夠的,彼此間的同僚意識、理解與鑒賞也許可以給他鼓勵,但並非他工作的目的與本質。藝術家所依存的是共感、文化、象征的共同意義與經驗,以及以共同方法記述、解釋文化的共同體。他無需為所有人撰寫、描繪或演奏。
但他的聽眾必需是人,既是人那就不隻是同行的專門化集團了,在今天要做到如此非常困難。藝術家常因沒有他所歸屬的社會而深受孤獨之苦,他塗上顏色,使之調和,並欲加以描述的傳統、象征與文化,都已在變動的世界中崩潰了。此外,還有一種人工聽眾,想努力調和藝術家及其工作的世界。這種人工聽眾即藝術批評家、介紹者與宣傳家。正如科學的介紹者、支持者所作的一樣,批評家在當前世界中也扮演了不可缺少的角色,他們使藝術家能與世界溝通,並導進若幹秩序。
但,他們不能增加多少藝術家及其同行問存在的親密性、直接性與深刻性。在證明藝術家之孤獨的事物中,有一種是人類生活中非常可怕的幹涸。
批評家們剝奪了人類生活中悲傷、奇異、喜悅與愚笨的光輝,而代之以穩健與洞察。這些感情常會提供往昔藝術與人生相近的記錄,也許,部分已因技術方法的大躍進而減損,事實上也正是如此。甚至在適合作為現代創作、繪畫與作曲之主題時,仍不能有助於藝術家與大家的溝通,因為藝術家總想給這太廣闊、混亂的社會以意義與美。我們的世界在某一重要意義上是個新世界,其中知識的統一,人類共同體的本質,社會、思想的秩序,社會與文化概念的本身都在變動,大概不會回歸到過去本然的狀態,新事物之所以為新,並非因為前所未有,而是因為質素上的變化。
新事物之一就是需要的大變化。在一世代中,我們不斷在消化、推翻並補充以往一切對自然界的知識,我們為此而生,由其中成長的技術也不斷增廣、細化。結果,全世界皆由訊息連接,也為專製政治的龐大渣滓所阻。世界成為一體,具有單一性格,這是新的一麵。換言之,對邊遠地區各類民族之知識與共鳴,在實際問題上,將大家互相連接的枷鎖,以及我們視他們為同胞的信賴,都是新的。此外,信仰、祭把、世俗秩序等權威之廣泛腐敗與崩潰,也是這個世界新的一麵。這是我們生長的世界,由此顯示的難題則來自理解、技術與力的發展。
徒然非難使我們與過去分離的變動是無謂的,就深一層的意義而論,我認為這正是我們之所想。我們需認識變化,更需要尋找適應的對策。再談到學校與大學。就這一點而論,科學家與藝術家、曆史家所遭遇的難題並無不同,他們需要成為社會的一員,而社會缺少他們,也難免會遭受損失與危險。因此,當我們看到創造性藝術家與大學彼此伯然相處時,深感興趣也充滿希望。作曲家、詩人、劇作家及畫家需要大學給予他們容忍、理解與教區的保護,使他們免於受人際關係及職業地位的壓迫,這種現象已逐漸受到大眾的承認。在大學中,藝術家所具的直觀與美已植根於社會,一種親密感與人性的枷鎖也使他們與保護者的關係密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