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存在:危機與出路(2 / 3)

性愛中的排它性把兩個人的存在無條件地為彼此的整個未來而結合起來。它深深地紮根於一種命走的關係之中,這關係使自我在通過他者而真正意識到自身時對這種忠誠負有義務,消極地放棄多配偶的性行為是積極放棄的結果,這種積極放棄作為當前的愛情之所以是真正的,那是因為它包括了整個生活;消極地決定不浪費自己是可能的自我存在為了這種忠誠而不妥協地作準備的結果。

沒有嚴格的性行為,就沒有自我存在;而性行為要真正地成為人的性行為,隻有靠無條件的聯係的專一性,當滿足性欲的要求在彼此相隨的事情的魔力中追求個人的幸福時,那麼,真正的人的本質的尺度仍是強大的力量,這強大的力量是這種魔力的主宰,它否認無限製的本性要求是必然難免的。虔敬是自我存在的基礎,專業工作中的積極性是它在世界中的可能的現實性,個人的專一的愛情或為這樣的愛情作無條件的準備是自我存在的靈魂中的真理,如果沒有這真理,我們就會變得極端地野蠻。

任何無條件的追求都可能使人對自身的嚴厲變得不自然,因為在曆史中不可替代的那種存在的真實性是與堅定的自我約束,與強有力地控製意誌相聯係的。隻有用強力約束自己(這種強力因真正實現的可能性而具有自己的激情)才會走人的道路,而從前這樣做是靠普遍的權威的強製的力量,現在靠他本身作為他的責任而擔負的自由。曆史的沉淪中的這種自由本身是無條件的,它在群眾的現實中與精神力量的權威的存在相聯係。自由與權威之間的張力性關係帶有這樣的特點:失去一方,另一方就被取消了,自由將變成混亂,權威將變成專製。因此,自我存在希望有保守的力量,與保守力量作鬥爭它才永遠作為個人達到自身。它希望有傳統,這種傳統對全部的精神生活來說隻在權威的形態中有堅固的存在。

雖然在教會中沒有自由,然而,教會是永遠自我產生的自由的必要條件。它保持了精神價值的範圍,保持了對無情地超越現實的感受,保持了對人的要求的深度。對它來說,最大的危險是不知不覺地衰變成與無信仰狀況有默契的群眾機構,並因此喪失在它之中一再向自由之本源生成的東西。人的高貴人的尊嚴是否還可能的問題,是與高貴是否還可能的問題同一的。今天已經不再有少數人統治的貴族製,這少數人是世襲的、有特權的階層,靠權力、財產、教育和一種實現了的文化理想而高居於眾人之上,把自己看成優秀者的團體,而且人們也這麼看待他們。

貴族製很少能夠長期保持是優秀者的統治。即使社會學上的貴族製短暫地屬於最偉大的現象,但它很快就變成少數人的統治。這少數人本身構成一個人群,其典型的特征如下:由多數派來作決定,仇恨任何出類拔葷的個人,要求平等,無情的孤立或排除任何不代表大家的特點的傑出人物,貴族製作為少數人的統治,妄稱它和它的一切成員都具有良好性質,而這性質是從社會學意義上代替了人的生存的真正的高貴之外。至於貴族製一再地創造出獨特的精神世界,這是由於它起源於真正的高貴,並由於持續的自我教育的過程。從社會學上看,也許將會繼續存在著強有力的階層,但它們將是野蠻的。現在,人的高貴的問題今天在挽救極少數優秀者方麵起著積極作用。

但是,這種貴族製不能偏離世界,不能通過培養具有對往昔的浪漫的愛的個人生活而實現自身。這樣就會有一些人為的集團劃分,並帶著不真誠的要求,除非這種劃分不是有意識地加入它實際上紮根其上的時代的生活條件。人的存在的“高貴”含義下的優秀者並不單純是可以被選出來的有才能的人,也不是從人類學上可以被確定的種族的典型人物,也不單純是創造非凡作品的天才人物,而是這些人中的這樣一類人:他們是他們本身,並區別於那些在自身隻感到空虛,百般無聊,並逃避自身的人。今天,已開始向高貴發動最後的攻擊。這攻擊不是在政治的和社會學的領域中進行的,而是在靈魂深處進行的。

人們將樂意扭轉發展過程,即扭轉個性解放運動,而這一運動曾被看作較新的但現在已過去了的時代的本質。嚴肅的問題(如何盡可能關心那些不打算尋求內心獨立的群眾)已變成我們中的每個人身上都存在的生存的粗鄙性向自我存在之高貴性發起不合法的進攻,而自我存在是上帝隱蔽地向我們所要求的。

個人在自己命運的進程中自我獲得的可能性據說最終要被消滅。群眾的本能與宗教教士及政治上的專製主義者的本能聯合起來(這在以前也發生過,不過現在比以前危險),共同促成群眾秩序中的普遍低水準。上述的反對態度正是對準了人的真正高貴之處。以前的政治上的反抗運動能在不損害人的情況下取得成功,而現在的這次反抗運動如果成功的話,將毀滅人本身。因為並非僅在最近幾個世紀中,自猶太人的先知和希臘哲學家以來的一切曆史時代中,人的存在都揭示出以後較新的時代稱作個性的東西。

不管我們怎麼稱呼它,它在客觀上是不可把握的,是永遠唯一不可取代的自我存在方式。團結當人們像灰塵一樣聚集在一起的時候,隻剩下一點是現實而確定的:唯有在以心換心的交流和保持個人對個人的忠誠式的團結中,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使我們擺脫孤獨的東西並非世界,而是自我存在,自我存在與別人建立聯係。人的本質之無形的現實性是由自我存在者之間的這種聯係建立的。由於沒有可靠的自我存在的現實標準,自我存在就不能直接地彙合成實力集團。正如人們所說:“沒有高尚的人組成的托拉斯。”這是他們的弱點,因為他們的優點隻能存在於不顯眼的地方。在他們之中,有不是條約所能確立的聯係,這種聯係勝過民族的、國家的、黨派的和社會團體關係,或勝過種族關係。

決非直接地,而是在其結果中它才顯露出來。當前世界所能提供的最好的東西是接近自我存在的人。他們本身就保證了世上有存在。在世界中,有這樣一些人物,他們作為現實性而感化我,他們並非僅僅是相識的過客,而是使我意識到我自己的經久的人格。我們不再有萬神殿,但在想象中我們有一個地方來作為回想真正的人的存在,我們感謝他們告訴了我們:我們是什麼。對我們來說,從根本上對我們有決定意義的人不是那些曆史上的偉人,而是那些以一定比例在當代“複活”了,並對我們產生相當影響力的當代的偉人。在我們看來,他們(這些人完全能保持與曆史上的偉人的近似性)雖然沒有刻意想成為偉人,但用不著偶像化和吹捧,他們也將是名垂青史的。在那些被公眾承認和被認為是有價值的人當中,他們是不引人注目的,但曆史的真正進程卻依賴於他們。真正的高貴不在於孤立的存在。它在於獨立的人的團結一致。

獨立的人認識到這樣的義務:永遠相互啟發,相互促進,隻要他們相遇的話;並且樂於交往,雖有期待,但不強求。盡管相互間沒有約定,他們卻憑借彼此間的忠誠聚集在一起,這種忠誠的力量勝過約定,當自我存在與自我存在形成真正的敵對關係時,那種團結還擴展到敵人身上。例如,這種團結就有可能在政黨中實現,各政黨中的優秀分子能夠撇開所有的分歧意見而達至一種團結。團結是可以感覺到的,盡管因為沒有誘因或因為可能性受到時機的幹擾而團結沒有表現出來。這些人的團結必須區別幹到處發生的出於同情和反感的偏執態度的團結,必須區別於所有平庸之輩彼此具有的獨特的吸引力(因為他們在缺乏更高貴的要求時是氣味相投的),必須區別於那軟弱無力的但又仍然經常起作用的多數人反對少數人的聯合。

當後三種人靠著群眾而覺得自己很安全,在群眾中他們彼此會合,並從群眾的力量中推導出他們的權利時,自我存在者的團結雖然在個人的可靠性以及在舉止行為的不可客觀化的細節方麵顯得無限地牢靠,但在世界上又因其數量微小的弱點和因相互接觸的不確定而顯得不牢靠。這些人有幾打的人作為朋友,但這些朋友不是真朋友;自我存在者隻要有一個朋友就會感到很高興。自我存在的高貴精神彌散在世界中。誰能進入高貴之處,這不取決於評判,而取決於實現他自己的存在。這種彌散狀況的統一性如同許多朋友的無形的鏈條中的神秘的不可見的教會,在這鏈條的此處或彼處,一個環節靠它行動的客觀性而被另一個也許很遠的自我存在所看見。在這無形的精神領域中,總有這樣一些人:他們在緊密的接近中靠嚴肅的交往而彼此撞擊發生火花,在這個世界上他們才是現在世上可能的推動曆史向著可能的最高點運動的真正動力。隻有他們才真正地構成了人的存在。高貴與政治群眾靠領導人物才進入運動之中,領導人物告訴群眾,群眾應追求什麼。少數人創造了曆史。然而在今天,群眾不可能對貴族表示尊敬,並認為貴族理所當然地要進行統治。由於那些人缺乏真實的自我而不能從事真正的思考,那麼毫無疑問,他們學習並運用思想的規則就非常必要了。

但是群眾在以這種方式參與思想之後,就不停地渴望參與政治。因此,就出現了這樣的問題:少數人如何靠群眾一時的同意就把暴力手段弄到手,因此他們以後即使在缺少同意的情況下也堅持他們的統治,以便壓迫那些既沒有真正的自身,又不知自己在追求什麼的群眾。排外的少數人意識到自己的高貴,就能夠在諸如先驅者、最先進者、意誌最堅強者、某個領袖的追隨者、世襲血統的優先權等等的名義下聯合起來,用這樣的方式奪取國家政權。他們的形成類似於從前的教訓:精心的選擇、高貴的要求、嚴格的控製。他們感覺到自己是優秀人物,其方法是培養能繼承他們事業的年輕一代。然而,即使在他們的起源中自我存在的力量作為人的高貴可能已經起過作用,並在關鍵性的個人那裏繼續起作用,但是,這個統治等級的總體很快就蛻變成新的、與貴族性格格不入而又隻代表少數人的庸眾。在群眾的影響起決定作用的時代裏,在執政的少數人中去尋找人的存在的高貴性似乎是毫無希望的。

因此,高貴和群眾不再是特殊的政治問題。雖然他們還作為對立的概念出現在政治的論爭之中,但隻是名詞還與以前同一,而所指的事情已是不同了的:是有組織的少數人不顧較多的群眾實行統治呢,還是高貴在群眾秩序中發揮著無名無形的作用呢?是不公平的因而無法忍受的統治形式得到確立呢,還是人的存在的高貴之處找到它實現的領域呢?對高貴的錯誤要求因為高貴隻表現在高度的發展中(在這種高度發展中,存在力求實現自身),高貴不能提供它自己的謂詞。它不是一個人所從屬而另一個人所不從屬的種類,相反,全體的人都在自己高度發展的可能性中。

因為我們傾向於在單純的生活中去尋找我們的滿足,所以,高度發展的力量總是在少數人身上,但甚至在他們那裏事情也決沒完全解放。他們不是群眾的代表,不是群眾的存在的頂峰,而是群眾的模糊的責備對象。隻在誤解中,他們才為群眾所知。平等的思想,當它脫離隻在形而上學上可以考慮的本源的可能性,而去涉及人的現實生活時,它就是不切實的,因此幾乎總是暗中遭到拒絕。在舉止行為和外表上的招人厭惡的表現,醜惡的發笑,令人討厭的自吹自擂,失去尊嚴的悲哀,以及隻有與大眾聯為一體才可能強大有力的情感的信念……,氣味相投的人才不會對這些東西感到不快。人在鏡子前靜觀他的形象時沒有不感到沮喪和驚慌的,他越是雄心勃勃地追求出人頭地,他就對自己身上與這種雄心勃勃相異的因素越是敏感。

群眾也可以被承認,隻要他們安心於本職工作,作出成績,為實現可能達到的目標而不斷進取,這就是說,隻要他們本人在更有決定意義的程度上進入為數很少的優秀者之列。並非作為生活樣本的人,而是作為可能生存的人,才是值得愛的,在任何人身上都有其可能的高貴。但如果人身上的高貴想把自己理解為一種特定的生活,並把自己挑選出來,那麼,它就歪曲了自己。真正的高貴是無名的,它是人對自己的要求。因此,對今天貴族是否還可能的問題,我們隻能訴諸那些對自己提出這個問題的人,訴諸於提這問題的人的自我。在每個個人身上都有精神鬥爭的戰場,隻要他不至於徹底地軟弱無力。哲學生活人的存在之高貴可以稱作哲學生活。誰在信仰的真誠之中,誰就能變得高貴。

誠然,如果一個人把僅僅能成為他自身的東西轉讓給一個權威的活,他就將喪失他的高貴,但信仰上帝的人卻不會喪失自身,因為即使在失敗中他也體驗到了他作為一個有限的自我存在在自我提升的運動中的真理,由於有了這一真理,所有他遇到的事情都隻是使他成為他自身的東西。至於人們還要求這樣的高貴,這首先是傳統的事情。我們不能獲得在外在行動中的一切;就處於人的中心的內在行動而言,它所需要的是一個詞,這個詞不是空洞的詞,而是能喚來新的東西的詞。這個詞雖會變化,但卻是一條相對穩定的秘密線索,順著這條線索,真正的人的存在進至現時代。作為哲學生活,這一人類存在(如果沒有它,世界生活的外在現實就會缺少靈魂)是哲學思維的最終意義。

唯有在它那裏,係統化的哲學才得到確證。人的未來在於他的哲學生活的方式中。不可把哲學生活看成人們仿照它來生活的理想模式。哲學生活根本不是對一切人同一的一種生活,它是流星行空,流星不知從何而來向何而去,貫穿了生活。即使還在很少的程度上,個人將通過他的自我存在的提升而參與哲學生活。自我存在的境況人是不可完成的;為了完全地存在,他必須在時代中向著常新的命運來改變自己。在總是由他產生的世界中,他的每一個形象從一開始就包含了毀滅的萌芽。

在曆史把他從一種生活形式推向另一種生活形式,從他的存在的一種意識推向另一種意識之後,他在今天雖然能進行回憶,但他似乎不能繼續走這條道路。正像在他的道路的起點上一樣,對人來說,再一次發生了某種東西,這種東西表現在:不僅就實際情況而言,而且就他的知識而言,他都麵臨著虛無,他從現在起必須靠回憶過去而從本源上為自己開辟出新的道路。“在今天,當生活廣闊發展的可能性已達到無可限量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感覺到一種窘境,它似乎要窒息生存的可能性。自從這一點被意識到之後,絕望或在忘卻絕望之後的麻木不仁的狀況都侵入了人的活動。從客觀上看,絕望與麻木不仁既預示了結束,也同樣預示了開始。

人不能躲避當前的狀態,不能返回到非現實的以往的意識形式。當然,他或許能安寧地處在自我遺忘的生活享受中,妄稱返回到無憂無慮的平安的自然狀況。但總有一天頑強的現實性又會出現在他麵前,使他驚慌失措。對於完全返回到他自己的赤裸狀態的個體來說,今天他隻有一個選擇:創造一個新的開端,與另外的個體聯合起來,進而與他們結成一個忠貞不渝的聯盟。曾有過這樣動人的報導:在世界大戰中,在最後崩潰的戰線上,德國人還在處處抵抗,他們把自己看作個人,在他們的抵抗和犧牲中做出了沒有命令也能做到的事,即真正在最後一刻保衛祖國的土地免遭毀滅,這一幕使德國人的記憶中留下了不可戰勝的意識。

這些報導表明了通常幾乎很難達到的現實性,象征著當前的可能性。從這些報導中,我們首先看到了人的存在,它麵對虛無,麵對毀滅,能夠實現一個世界,這個世界不屬於他的,而是屬於未來一代人的。如果我們稱虛無狀況為無信仰,那麼,無信仰中的自我存在的力量就會產生內在的行動,這一內在的行動能推動自我提升的運動而同時又麵對著虛無。這種力量不屬於把因內在的自由或內在自由的努力的失敗所造成的東西推卸到外部的原因上。它認為自己能勝任最高的東西,並生活在自我強製的緊張關係中,有力地反對單純的生活,能適應相對的東西,具有那種能夠等待的人的耐心,專注於曆史的聯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