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茗醒來沒多久,他隱隱聽到“嗡嗡”的聲音,以為是之前傷了元氣,產生了幻聽,便問吳水遠:“你聽到哭聲了嗎?”
吳水遠正為林皓茗從院長辦公室出來後的瘋癲舉動,感到既好奇又擔憂,無心留意外麵的動靜,隨口說道:“哥,哪有什麼聲音啊,你起來吃點東西,說不準院長又要找你有事!”
吳水遠最後的一句話,如同係在林皓茗最脆弱神經上的一根繩子,輕輕一碰,都能觸得他全身打冷戰。
“嗡嗡”地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林皓茗與吳水遠相對而視。他們用目光告訴彼此,外麵確實有哭聲,孤兒院定是發生了事情。孤兒院裏,嬰兒、小孩的哭聲是常有的事,像如此飽含傷感而且動人的哭聲實屬首次。怎麼了?一個巨大的問號懸掛在他倆頭上。
緊接著響起了腳步聲,有人朝院長辦公室的方向跑去,還有人小聲嘀咕。
“聽說院長死了?”
“是的,好像是被人殺死的。”
“誰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院長人那麼好!”
“誰知道呢,孤兒院人雜得很。”
“你們兩個少說幾句,免得引火上身。”這是另一個人的聲音。
院長死了?是真的嗎?林皓茗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猛地翻身下床,胡亂穿好鞋子奪門而出。他此刻的精神狀態與剛才躺在床上的病懨懨形成極大的反差,使得吳水遠都不敢相信這是剛才的林皓茗,吃了傳說中的神丹妙藥了嗎?反應快速而又充滿爆發力。吳水遠才醒過神,林皓茗已衝出了房門,走出十米開外。他隻好加足馬力跟了過去。
院長室門口,擠了一堆的人,幾乎整個孤兒院的人都到齊了。警察拉出了警戒帶,將黑壓壓的人群隔在外麵,外麵有兩個警察在維持秩序,屋內還有人,有穿製服也有穿便裝的。有一個便裝男林皓茗認識,他是當地的社區主任。他也來了,可以肯定院長的死不是謠言,也不是夢,已成了不真的事實。圍在警戒帶外的人,分三個類型,大人們伸長脖子往裏看,他們的好奇心遠大過對院長死亡的關心。其實,他們大可不必有意把脖子伸得像個長頸鹿,因為他們前麵沒有人攔他們,後麵的小孩也不至於擋著他們。第二個類型是十歲以上的未成年人,他們表現得十分鎮靜,他們沒往院長室內觀看,而是麵無表情且筆直地站在原地,似一尊尊雕像,像是等著伸國旗隨時準備敬那個舉手禮。最有趣的要數十歲以下的孩子們,他們在最外圍整齊統一的哭泣,他們的哭聲很有節奏感,像是在一個優秀指揮員的指揮下,舉辦一場十分哀慟的哭唱會。他們還小,不明白死的含義,他們的哭聲是被現場有點凝重而憂傷的氛圍所渲染出來的。
院長室的門躺開著,顯然辦案的警察壓根不避諱。也許他們是想告訴大家:“想看就看看吧,反正死的不是別人,是你們的院長。”要不是為了辦案的需要,搞不好他們還會允許圍觀的人走進院長室近距離的觀看,或者允許大家去撫摸院長冰冷的屍體,進行最後的告別。
警察們見多了死人,他們習慣性的保持一臉的嚴肅,絲毫不見有對死者的同情和哀傷。用他們行內的話說:“不要對受害者動情,不然,會影響你的判斷。”林皓茗心想:“如果死是他們的親人,他們還能如此大義凜然嗎?”
林皓茗找到一個最高最大角度看到室內的最佳場地,吳水遠則如跟屁蟲,形影不離地跟著他。往室內看之前,林皓茗快速掃射了一下外圍的人群,他的目光與方文化的視線相撞時,方文化像個犯錯的孩子見了老師一樣,快速地躲開。林皓茗沒時間理會他這種想躲避所要表達的意思,他集中精力往室內看。一塊白布下麵罩著一個物體,應該就是院長。人死不過兩腳一蹲,按理說人死了身體應該伸得最直。院長一米六幾的身高,沒縮水,也不駝背,可放眼望去,白布底下的物體充其量一米二長,那麼院長的另外四十多厘米。難道被人分屍了嗎?林皓茗簡直不敢想,誰會在院長辦公室幹出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來,真不可思議。但很快林皓茗否定了自己的判斷,因為地上看不到半點血跡。室內的一切物品擺放得非常整齊,不見絲毫打鬥的痕跡。年過半百的院長,絕非吃素之輩。她有一身的力,隻要不是有人從背後對她發起突然襲擊,一般人很難製她於死地,更不用說能在大白天殺死人後進行分屍了。從白布拱起的高度不難看出,院長側臥在地上。一米二的長度,說明院長雙腳蜷縮。死時會蜷縮,是中毒死亡嗎?
“很有可能?”林皓茗心想:“院長室的香味想必是一種能讓人產生幻覺的有毒氣體。”如此一想,林皓茗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如果真是這樣,說明院長把他騙進辦公室就是想跟他一起同歸於盡。可又為何呢?他與院長之間沒有恨之入骨的仇恨。說實話,林皓茗都不清楚他到底跟院長之間有沒有仇恨,隻是彼此不怎麼理會而帶來的疏遠。談不上仇恨,更何況在林皓茗的心目中,院長就是他的母親,他是一個處在叛逆期不怎麼聽話的孩子。一個孩子怎麼會對自己的母親產生恨呢!
看著白布底下一動不動的院長,林皓茗感覺到自己已經淚濕,他強忍著淚水。長這麼大,他從沒哭過,也沒像今天一樣,會淚眼汪汪。也許正應了那句古話:“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處。”不管怎樣,院長是他在這個世界最親的人,是給予他最大關懷、最多嗬護的人。平時所謂的恨,都隻是掛在嘴邊圖個痛快,此刻,他隻有無限的不舍和思念。他多麼希望院長能夠掀開白布,從白布底下爬起來。要是她真的爬起來了,他多想跑過去深情地擁抱她。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已經晚了,白布下的人永遠地睡著,紋絲不動,帶著了對塵世最後僅存的留戀,去了遙遠的極樂世界。
林皓茗的心好酸,他的胸腔被一個東西堵得很嚴實。他全身因悲傷而不停地抖動,而哭成淚人的吳水遠又加重了他的失控。他不忍也不敢往室內看,他生怕自己的目光加速了院長的離去。視線一收回,往事又湧上心頭,貪婪地占滿了他的整個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