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3)

林皓茗產生了小小的大男子主義,他認為他有責任幫助戴玉找回快樂,盡快融入到大家庭中來。可他的小腦袋,又找不到合適的方法。他不是一個很會逗人開心的人。那時,他還小,加之見識又窄。七歲的他,除了去學校讀書,他就待在孤兒院裏,每天麵對牆壁與狹窄的院落。他的認識和思維能力,已經受到極大的限製。盡管如此,他從未放棄過努力。

沒過多久,孤兒院發生了一件足夠使戴玉雪上加霜的事。廚房的一個夥計丟了一個玉佛,他向院長報告了這件事。院內丟了東西,院長很生氣,因為正院長有事休了假,做為副院長的她覺得這深深地衝撞她的權威。院長原則性很強,她對偷盜行為實行零容忍,一旦查出,她必定對偷盜者實行嚴懲。具體如何個懲罰法,除了院長本人,別人無從得知,因為孤兒院有史以來未曾發生這樣的事情。沒有先例,院長也沒公布偷盜行為處罰方法,大家對院長有可能采取的行動持猜測態度。

得到舉報後,院長第一時間采取行動。她很在意辦事效率,以顯自己的雷厲風行。她意欲在孤兒院辦出一次高質量、高效率的竊案偵破安。沒有立案,直接進入刑偵環節。她也沒仔細向食堂夥計詢問玉佛的具體細節。她不清楚,玉佛的相貌、價值以及丟失的時間和地點。因為那些對於她來講,都微不足道。她的管轄下丟失物品,比天子腳下殺人放火更令她生惡,並且憑她做為女人的第六感。那個所謂的小偷應該就在她的孩子們中間,且髒物來不及轉移。隻要將所有人員集合到臥室內,當著他們的麵逐一進行搜查,定能水落石出。

大家都召集起來,在集體宿舍內,全體孤兒站成三排。順便說一下,當時的孤兒院條件相對比較簡陋,八歲以下男女是同一個宿舍的,靠北牆的床為男生床,靠南麵的床為女生床。林皓茗有意站到戴玉的身邊,他一個勁地想討好她。可戴玉沒正眼瞅他,他自討沒趣,向她扮了幾個鬼臉,就老老實實站在人群中,等待院長的訓話。

院長用她那雙能發射出X光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全場,像是要將每個人的心思看穿。大家都顯得很緊張,唯獨林皓茗不以為然。因為他不清楚院長組織大家集合的真正用意,沒必要先做好擔驚受怕的準備。最主要的是,他自信最近沒犯過對不起天地和父母的事,反正他也沒父母,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跟對不對得起父母已經無關。那就拿天地來做比較吧,可是,天地太過於廣泛,包羅萬象,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算在裏麵。也就是說,任何一個微小的錯誤,哪怕是往地上吐一口痰,林皓茗都覺得對不起天地。

院長的神情顯得很嚴肅,如果沒記錯的話,林皓茗應該是頭一次看到院長擺出令人膽寒的死相,像是準備向遺體告別一樣,臉上冰冷鐵青,布了一層薄薄的青霜。她久未說話,令自信的林皓茗不得不緊張了起來,他心理暗暗叫苦:“有事說事,沒事解散,夠叫人難受的!”

院長終於開口了,她的聲音很低沉:“今天,把大家集合在這裏。我的心情顯得很沉重,大家知道嗎?十分的沉重,如同有十個十斤重的鉛球掛在我那顆拳頭大小的心髒上,使勁往下扯。”

“說謊,原來院長是個騙子”林皓茗小心嘀咕著:“她以前說過,人最脆弱的是心髒,要好好愛惜,一不小心輕輕一壓就能將心髒壓扁破碎。十個鉛球拉扯還不碎掉,難不成她的心是鐵石做的。”林皓茗想到了鐵石心腸那個成語,原來是從院長那裏得來的。

院長沒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她心理清楚,偷盜跟林皓茗無關,她隻把視線投放在最有可能的嫌疑犯身上。她說的話一直未停,隻是語速很緩慢,畢竟站在如此眾多的人麵前講話,還是訓話,這是她的頭一次:“我們這個希望之家,發生了有史以來很令人不恥的事,有人丟東西了。”她沒直接說成偷盜,看來她不想把事情逼到無可挽回的局麵,這就是她做為一個副院長,一個準院長的講話高超之處:“我相信我們這個大家庭裏,沒有喜歡偷東西的人,唯一可能的合理解釋是有人好玩拿了別人的東西。這不是算偷,好玩而已,我小的時候,也好玩過,看到別人好看的東西,就喜歡拿著玩玩。玩得興起就忘了還給別人。現在,我給大家一個機會,隻要大家把東西主動交出來。我可以既往不咎。但是,如果大家執意不交出來,想據為己有。那很不好意思,這個性質發生了改變,由好玩變成偷盜,那是一種很可恥的行為,是必須趕出希望之家。我想,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不希望希望之家有小偷。我們任何一個人都不喜歡跟小偷在一起。被趕出孤兒院,你們知道會有啥後果嗎?到了外麵,沒人疼,沒人愛,孤苦伶仃,白天要挨餓,晚上要挨凍,走在路上被狗咬,躲在角落裏被蚊子叮,簡直沒法生活。來,孩子們,把你們拿別人的東西都主動交出來。我做為院長,以人格擔保決不追究你們,不怪罪你們……”

人群中響起的抽泣打斷院長激情四射的演講,院長尋聲望去,用她比剛才演說時更低更柔的聲音小聲問道:“強強,你怎麼了,為什麼哭了?我的話嚇倒你了嗎?哦,對不起,我的小寶貝,我不該嚇唬你的。”

“院……院長,我拿了東西。我……我交出來。你不會打我屁股,不會把我趕走吧!”

院長很得意,真沒想到,自己的話具有如此高強的威懾力。話未訓完,就有人坦白了一切。她顯得洋洋得意,自己不愧是個人才,讓她當一個孤兒院的副院長,而不是警察局的局長,真的太屈才了。這件事可以載入希望之家的史冊,一起史無前例的盜竊案,她僅用不了不到十分鍾就成功告破。

然而、可是、但是、but,得意來得太快,也來得太過於容易,往往失望也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她襲來。強強拿出了他拿了別人的東西,一塊大大的發黑的橡皮筋。強強用顫抖的雙手將橡皮筋舉到院長麵前。院長洋溢著笑容的臉即刻烏雲密布,她想抓狂,可當著大家的麵,她不能破壞一直以來苦心經營的天使形象,她告訴自己不能生氣,可此刻她確實忍不住了,如同一個已經到了鼻尖的噴嚏,由不得她而發作了:“陳強,沒出息的家夥,一塊一文不值的橡皮筋都起貪念,滾一邊去。”

可憐的強強做夢都沒想他的坦白不僅未能從寬,換來的是暴風雨。他小小的心靈受不了打擊,“哇”地一聲,哭出了死了爹娘的味道。

院長自知失態,但想彌補已不可能,因為她已經有點情緒失控。情緒上的大起大落極其殘酷地摧殘她的神經。她挑明了事情:“我們食堂齊師傅的玉佛,被人偷了。朗朗乾坤,祥和大地,竟發生這種事情。再給大家最後一次機會,主動交出來,可以不追究,不交出來,被我們查出來,休想在這裏生存下去。我們容不下一個小偷。”

院長的威嚴氣勢不亞於一個小型核彈產生的衝擊波,令所有人包括食堂的齊師傅心跳失去應該有的節律。齊師傅可能都後悔了:“真不該告訴她,不然不至於搞得如此僵。不就是一塊普通的玉佛嘛,值不了幾個錢,都上升到水火不相容的高度了。”

孤兒們沒有人全身不抖的,就像站在地震的震中,顛簸起伏。

林皓茗發現戴玉像一隻冰天雪地被雨水淋濕的小雞,篩糠似地全身毫無節奏的搖擺。林皓茗被他出奇地緊張與滑稽似神遊差點逗樂。他真不敢相信戴玉膽小如老鼠。他好想安慰她:“別怕,又不是你做的,你怕什麼?”但他怕被院長那雙敏銳的鷹眼發覺,槍打了他這隻出頭鳥。此時此刻,想不挨槍,想不被院長熊熊燃燒的火焰烘幹、燒焦,就必須表現得安分守己,把自己裝扮成一個大大的良民。

短暫的三兩分鍾的肅靜,像在迎接新年的第一縷陽光,大家屏住呼吸,又像瞻仰一位偉人的儀容,陷入極度的悲痛與哀思之中。每一個人雖稱上不各自心懷鬼胎,至少可以說各有各的想法。院長安裝在雙眼上的掃描儀一刻沒有停止工作,她不放過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在她的眼裏,除了她自己,其餘的任何一個人都有可能成為罪魁禍首,即使不是首犯,也是從犯,或者是幫凶。甚至連林皓茗,她認為最不可能做這種事的人,也列入了懷疑的行列。剛才被傷得徹底的強強,被現場嚴肅的氛圍烘烤得忘記了委曲,變得神情緊張起來。

“好,你們沒人承認,王嫂、阿連,你們開始搜吧,從門口往裏搜,一張床一張床地搜。我就不信了,搜不出玉佛來,不可能搜不到的,肯定在這個房間。”

“她憑啥這麼肯定?”林皓茗心想:“難道我們之中有人天生一副賊相。”院長最後一句話,傷到了林皓茗小小的自尊心。搜出來就罷,搜不出來,林皓茗定要討院長一個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