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另代表支隊參加比武,確實實至名歸。放眼全支隊,軍事素質比他強的,鳳毛麟角。孔另的禁閉,因此取消。至於以後怎麼處理,連長沒說,指導員也沒說,留下一個疑問,讓孔另的壓力空前大了起來。喝酒打架,本來不是大事。但與哨兵打,而且打掉人家三顆牙,就是大事了。連長和指導員沒說,不等於此事就此罷休。孔另心裏比誰都明白!唯一的辦法,就是比武拿個好名次,不說論功行賞,也得將功折罪吧?孔另心裏一直嘀咕,低著頭往宿舍走。孔另的宿舍是個大宿舍,全班人住在一個房間。他是代理班長,因此住在門邊。屋裏的兵見到他回來,都一窩蜂圍攏過來,關切地表達著自己的思念。孔另沒心思與他們說話,將身子放倒在床上,眼睛看著頭頂的床鋪木板。上麵過去睡著的是方路,如今他一個人提前走了,一張床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看不出半點曾經有人住過的痕跡。兵們見他不高興,都知趣地散開了。躺了一會,想起方路留給自己的信,他坐起來,盤著腿,打開信來讀。紙上寥寥幾句話,字寫得也很潦草。孔另笑了起來,想起方路平時寫字的風格。方路寫得一手漂亮的鋼筆字,幾乎能與字帖媲美。孔另:我走了!媽的,就我一個人走。真冷清啊!當了三年兵,落得個落荒而逃的結局,真沒意思。你安心在部隊,有事記得給我寫信。方路1995年10月看完信,孔另一把將信紙揉起來,扔到床鋪底下。這小子,輕描淡寫的,難道不知道哥們在替你背黑鍋麼?想了一陣,又從床鋪底下把信紙找出來,細心地熨平,折起來夾進枕頭底下的筆記本裏。筆記本裏還夾著兩張百元大鈔,是當年兵站方路給他的。其實孔另心裏很明白,方路謊稱是他爹給的錢,打死他也不相信。這兩張錢,他一直沒動過。在孔另的心裏,這不是簡單的兩張錢,而是兄弟的義氣!當兵三年,他沒回家探親過一次。這時候突然想起爹來,想起他滿是厚繭的一雙手,心裏開始隱隱的痛起來。“比完武就回去探親。”孔另喃喃說,合上眼假寐。第二天清晨,出完操後,指導員過來了,笑眯眯地讓孔另跟他出發。總隊在城裏,其實是郊外。依山傍水,風景秀麗。孔另到了時候,其他支隊來集訓的人早到了。這也不能怪孔另他們,他們連隊是最偏遠的連隊,守護著長達五十公裏的國境線。孔另是第一次來總隊,一來就被總隊莊嚴的氣氛驚到了。畢竟是總隊!他心裏感歎著,隨著指導員去辦了手續。辦完手續,指導員急著要回去,就叮囑他說:“孔另,你安心訓練,一定要拿到好成績。現在總隊集訓,還要淘汰的。要是你拿到名次了,我一定給你辦士官。”孔另聽到能辦士官,心裏頓時高興起來,纏著指導員說:“指導員,你說話算數哦。”指導員笑道:“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了?”孔另就無話可說了。指導員婆婆性格,連隊說話有分量的,還是連長。指導員似乎看出了孔另的心思,拍拍他的肩膀說:“孔另,你不用擔心,老王那邊,我再去做做工作。隻要你為連隊爭了光,老王不會不管你。何況,老王是愛才的嘛,這個你比誰都清楚。”孔另猶豫了一下說:“指導員,哪醫藥費的事,該怎麼辦?”指導員安慰他說:“這些你都不要管。我會處理好。你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安心集訓,首先要在總隊不被淘汰。”孔另還想說話,指導員卻不想聽了,甩開手就要走。孔另跟著走了幾步,看到指導員確實沒有說話的意思了,隻好轉回身來,回到宿舍。還是大集體宿舍,都是從各支隊抽調上來的高手,孔另心裏不免有點發毛。古話說,強中更有強中手。他孔另在自己的支隊雖然無人能出其右,但放在這麼廣闊的一個舞台上,他孔另算個屁。下午是集合報到的時間,不訓練。孔另在人群裏發現幾張熟悉的麵孔,心裏又稍微安定了一些。這些熟悉的人,有幾個是與他一年的兵,在新兵軍訓的時候見過。集訓全封閉,不能出去。請假也不行。孔另看著外麵的風景,心裏長歎。好不容易來到大城市,卻不能出去看看,實在是遺憾。回到宿舍,大家互相介紹自己,才知道這些來集訓的人,大多是山東一帶的。不但人長得牛高馬大,性格似乎都很暴烈。吃完晚飯,幾個人聚在一起玩撲克,孔另不想玩,就一個人出去散步。總隊很大,似乎看不到邊。孔另漫無目的的走,遠遠的看到一池碧水,岸邊幾株垂楊柳,柳樹下擺著幾張花崗岩的石凳,一群小孩子圍著石凳在打鬧嬉戲。孔另站住腳,不想再過去。有孩子的地方,必定有家屬。能在總隊院子裏住的人,都不是簡單的人。正要轉身往回走,突然耳朵裏聽到呼救聲。他循聲看過去,就看到池塘裏撲騰著一個人,雙手在空中亂舞。“不好!”他暗叫一聲。撒開腿就往池塘邊跑。等他跑到池塘邊,發現情況更嚴重了,水裏不是一個孩子,而是像猴子撈月一樣,串起了三個,都在水裏撲騰。他顧不得細想,衣服也沒脫,直接就跳到水裏去。一到水裏,他伸腳想去探底,一探,才發現深不可測。孔另的水性一般,小時候也就在家門口的小水塘裏學過紮猛子和狗刨。這麼深的水,讓人會無端產生恐懼。他吸了一口氣,奮力劃動雙臂,朝孩子們落水的地方遊過去。遊到一個孩子身邊,他剛伸手去抓,孩子卻像藤一樣纏了上來。一雙手,死死扣住他的身體,讓他幾乎動彈不得。他心一慌,努力想去蹬水,蹬了幾下,身子反而往水底沉去。他想張嘴呼救,剛一張口,水就順著他的鼻子嘴巴往裏灌。他趕緊憋住氣,奮力往上一頂,居然從水麵上冒出了頭。吸了一口新鮮空氣,他頓覺勇氣倍增。他一隻手摟著孩子,一隻手臂奮力劃水,幾下就到了岸邊。岸上的孩子手忙腳亂把落水的孩子拉上去,孔另又憋一口氣,朝池塘深處遊。還有兩個孩子,其中一個已經沉到水底去了,他必須要盡快撈上來。此時的孔另,已經手腳疲軟。岸上的他,生龍活虎,打得死一頭老虎。落到水裏,縱使他有千般本事,也是束手無策。可現在的情況是,除了他孔另,岸上再沒有一個大人。他不救人,人就得死!可是他去救,說不定自己還得賠上一條命。岸上是尖叫的孩子,水裏還撲騰著一個,水下麵還有一個未知生死。“死就死!死了也算烈士。”他想,一把抓住在水麵撲騰的孩子,幾下遊到岸邊,又一個猛子紮下水,去尋找沉下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