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經脫掉了棉大衣,玲瓏的身材在燈光下顯得俊俏無比。她皮膚很白,似乎吹彈得破,一雙眸子此刻如深潭裏的水,柔順無比。她的樣子看起來不到二十歲,俏生生的如同早春的驕陽,與孔另在廣場上見到的她,簡直判如兩人。她很美!這是孔另的第一個感覺。她的美是天然的,仿佛一塊未被雕琢的璞玉,此刻在男人的眼裏,有一種超凡脫俗的輕靈。她被孔另看得不好意思起來,扭轉身去嫣然一笑,輕聲說:“大哥,我帶你去客房。”孔另點點頭,隨著她進去一件擺放著兩張床的房間。這個房間是按照賓館的樣子擺設的,隻是沒有賓館的豪華與虛偽。但床上的枕頭與被子,一看就很幹淨,甚至有清香幽幽的散發。她指著其中的一張床說:“大哥,你就住這裏吧。”孔另點點頭,將背包放在床邊。“洗手間在那邊。”她指著一扇門說:“可以洗澡,隻是沒有熱水。”她不好意思地笑,說:“熱水器有,但我不敢開,太費電了。大哥要是洗熱水,我幫你打開,不過要等一會兒。”孔另擺擺手說:“不要開了,我在部隊都是洗冷水的,沒事。”她安排好以後,垂著眼簾說:“大哥早點休息,我還要去拉個客人來住。”孔另驚奇地問:“住哪?你還有房間麼?”她指著另外一張床說:“總不能空著啊。”孔另想起她在車站廣場怯怯的身影,心裏不由自主湧出一股憐惜來,問道:“一張床多少錢?”“一般都是五十。”她說,看了一眼孔另,輕輕地笑,道:“不過現在已經是淩晨了,我可以按半價收大哥的錢。”孔另想也沒想說:“兩張床我都包了,你就不要去拉客了。”她仿佛吃了一驚,搖搖手說:“這樣不好,我怎麼能收你兩張床的錢呢。”孔另認真地說:“我一個人包這間房,不可以嗎?”她沉吟了半響,似乎認真地想了想說:“當然可以。不過,大哥這樣不是吃虧了麼?”孔另擺擺手說:“沒事。我不吃虧。不過,我有個條件,你答應就好。”她遲疑了一下,輕聲問:“大哥有什麼條件?”孔另笑道:“你把你名字告訴我行了。”她又遲疑了,猶豫半天,咬著嘴唇說:“我叫嶽靈珊,跟《笑傲江湖》裏的一個人同名。”孔另知道她沒有說假名,因為剛才聽到她媽叫的就是這個名字。於是從身上掏出一百塊錢遞給她說:“我叫孔另。這是房錢,你先收了。”嶽靈珊接過錢,含著笑說:“那我可以叫你孔大哥了?”孔另豪爽地揮揮手道:“當然可以。”嶽靈珊接過錢出門去了,不一會拿進來一套毛巾遞給孔另說:“孔大哥,你將就著用。”孔另忙著道謝。等她再出去了,從包裏翻出內衣內褲,進了洗手間去洗澡。衡嶽市不比雲南,進入十月就是冬季。氣溫低,水溫也低。涼水澆到身上,讓他滿身堆積起一層雞皮疙瘩。洗完澡,他拉開被子躺進去。一股淡淡的幽香衝進他的鼻子裏,讓他打了一個噴嚏。這種香,孔另至今還沒聞過。在他的生命裏,一切都是男人的體汗味道,從他打鐵到部隊當兵,每日聞得最多的味道,就是滿身的汗臭味。像這種淡淡的幽香,他連想象都不曾有過。孔另醒來的時候,又是日暮西山了。他從床上下來,拉開窗簾,觸眼是高低錯落的樓宇,滿街的霓虹燈正在次第開放,城市的喧囂還在繼續,讓他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打開房門,客廳裏坐著的嶽靈珊應聲而起,笑盈盈地看著他。她旁邊坐著一個年高的女人,滿頭銀絲,滿臉慈祥。“孔大哥,你起來了啊。”嶽靈珊打著招呼。“我睡了多久?”孔另看屋裏的燈光都亮了,疑惑地問。“現在是晚上七點,從你開始睡到現在,不多不少,整整十二個小時。”嶽靈珊俏皮地笑,感歎道:“孔大哥,你睡得太香了,我沒好意思打攪你。餓了吧?”這麼一提醒,孔另頓覺肚子咕咕叫了起來。“你先去洗臉,我給你準備飯。”嶽靈珊像個小媳婦一樣的指揮他,讓孔另一下子適應不過來。坐在沙發上的老婦人開口說:“小孔呀,聽我家靈珊說,你是剛從部隊退伍回來的?”孔另趕緊回答說:“是的。我在雲南當兵,今年退伍。”老婦人豎起一個大拇指讚歎道:“好男兒就要當兵。”孔另謙虛地笑,他發現老婦人說話的時候,眼睛並不看他,心裏有些疑惑。一邊的嶽靈珊湊近他耳邊說:“看什麼看?我媽眼睛不好。”孔另這才注意到老婦人的眼睛是瞎的,雖然眼珠子與常人無異,卻半點神光也沒有。“小孔,你過來這邊坐。”老婦人拍著身邊的沙發招呼他。孔另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坐下。“家裏還有什麼人哪?”老婦人問,手裏卻不停,織著一件快成型的毛衣。孔另笑笑道:“我家是鄉下的,家裏爹媽都在。還有一個姐姐,就在衡嶽市裏開家小飯館。”老婦人微笑道:“不錯,父母雙全。小孔哪,現在退伍了,有什麼打算呢?”孔另一楞,這個問題問到了他的痛處。是啊,他有什麼打算呢?”士官的夢徹底毀了,他還能有什麼打算?他孔另從來沒想過去考軍校,他比誰都清楚,他去考軍校,純粹就是浪費名額。“先看看吧。”孔另心灰意冷地說:“大娘,我去洗臉了。”說完逃也似的走開了。等他洗漱完畢出來,客廳桌子上已經擺上了兩碗兩碟。嶽靈珊笑眯眯地招呼他道:“孔大哥,過來吃點東西吧。”孔另遲疑了一下,自己是來住店的,沒掌握好時間睡過了頭,怎麼還好意思吃人家的東西?“來呀!”嶽靈珊催促他道。孔另還在猶豫,坐在沙發上的老婦人歎口氣說:“你就去吃吧。靈珊為了等你,一整天都沒出門,就是怕你醒來後餓了肚子。”孔另驚異地去看嶽靈珊,發現她臉上浮上了一層緋紅,嬌豔可人。“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孔另不住口的絮叨說:“我按規矩付錢啊。”說完坐下,端起麵前的碗,半眼也不敢去看嶽靈珊,埋頭就吃。飯菜很可口,這是孔另三天來吃到的唯一可口的飯菜。他嘴裏咀嚼著,抬起眼去看嶽靈珊。他知道瞎眼的老娘看不到他的舉動,因此他看起她來,顯得毫無顧忌。嶽靈珊被他看得有點害羞了,背過身子不讓他看。嘴裏說:“孔大哥,你今晚還住不?”孔另毫不猶豫地說:“當然還住。這麼晚了,我回家也沒車了。”嶽靈珊噗嗤一笑道:“既然孔大哥還住,我今晚就不用去車站拉客了。”“拉,這麼不拉?”孔另著急的說道:“我今晚就住客廳就行了,騰出來的床位讓客人住。當然,我的房租一樣的付。”嶽靈珊笑道:“哪這麼行?這樣不好。”“有什麼不好的?我騰出來的床位,就算是這頓飯錢。”他抹了一把嘴唇,心滿意足地說:“剛好我也想去廣場看看。”嶽靈珊就不好推辭了,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從門背後取出大衣穿在身上說:“我帶你出去轉轉也好。”兩個人下了樓,還是沿著曲曲折折的巷子走。到了廣場,剛好來了一趟列車進站,出站口人聲鼎沸,拉客的人如潮水一般湧過去。孔另說道:“我們也去拉客。”他帶著嶽靈珊,擠過一道人牆,站在出站口的柵欄邊,高聲叫道:“住店,住店。幹淨衛生,舒適安全。”他這一叫,旁邊的人不舒服了,盯著他看了半天,說道:“小子,哪裏冒出來的?”孔另謙虛地笑道:“剛來,剛來。”那人一眼看到孔另身邊的嶽靈珊,恍然大悟般大笑起來,調笑著說:“嶽妹子,找了個姘頭了?”嶽靈珊臉一紅,將身子往孔另這邊躲了躲。那人還不罷休,高聲叫道:“大家來看啊,嶽妹子的野雞店來了新人了啊。”拉客的人就圍了上來,興高采烈地說笑道:“嶽妹子,手段不錯,找了個兵哥哥嘛。”孔另心裏不痛快了,這些人的話,他能聽不出其中的味道?於是梗著脖子說:“都給我住口,再胡說,小心老子不客氣。”拉客的人一起笑起來說:“這野小子嘴巴挺硬的啊!哪裏來的還是回哪裏去,這塊地方,爺爺不想見到你。”孔另心裏就冒上一股火來,盯著一個嘴巴最多話的人說:“你再說一句看看!”那人輕蔑地看他一眼,說道:“怎麼?想打架?”話音未落,他揚起一個拳頭,衝著孔另的臉打過來。嶽靈珊嚇得尖叫一聲,正想用身體去護著孔另,沒想到孔另一把拉開了他,迎著對方的拳頭就衝了過去,還沒等人看清,對方已經殺豬般躺在地上嚎叫了起來。孔另在部隊就是尖兵,擒拿格鬥什麼的,他的支隊裏還沒有人能打過他。對付這麼一個小地痞,也就是動動手指頭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