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源的問話一時讓孔另不知如何回答。他也喝幹杯子裏的酒,淡淡地說:“還沒想好,走一步看一步。”黃源微笑道:“孔哥,想不想做生意?”孔另楞了一下,歎口氣說:“做生意要本錢,我沒本錢,拿什麼做?”黃源卻不接他的話,問道:“你這點現在什麼生意好做?”孔另迷惑地搖搖頭,自嘲地說:“我哪裏懂什麼做生意?過去是個打鐵的,現在當了幾年兵,剛回來,一頭黑。”黃源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這年頭啊,做什麼生意都不好做。依我看,要做,就做錢生意。錢生錢,才源源不斷,生生不息啊。”孔另愈發的迷惑了,瞪大了一雙眼說:“錢生意怎麼做?”黃源指著不遠處的一家銀行大門說:“他們就是做錢生意的。你說好不好做?”孔另嚇了一跳說:“銀行是國家開的,私人怎麼能做?這個事,想都不要想。”黃源就不說話了,放下手裏的筷子說:“我吃飽了。真好吃。”佳佳跟著放下筷子,打著飽嗝說:“我也吃飽了,好久沒吃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老公,你們家的菜,比豬吃的還難吃,以後我不要吃了。”黃源裝作大驚小怪的樣子說:“小姐,你發高燒了吧?魚翅燕窩你說比豬食,我真要醉了。”佳佳拍著手笑道:“醉吧,醉吧。你醉我就要靈珊姐姐帶我誑街去。”嶽靈珊搖手笑道:“這半夜三更的,誑什麼街呀?我不去。”黃源幸災樂禍地笑,說:“看吧?你這個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佳佳衝到他身邊,扭著他的耳朵問:“你說誰呢?”黃源趕緊求饒道:“我說別人,哪裏敢說你?你是我老婆,老婆的話就是聖旨啊!別說你要誑街,你就是要誑天上的街市,做老公的我也要滿足啊。”看著這對小夫妻打情罵俏,孔另的臉上有些瑟瑟起來,耳朵裏就響起方琴溫溫柔柔的聲音,不禁呆了半響。直到嶽靈珊拉了他一把,他才像醒悟過來一樣,臉上浮上一層淺淺的笑,準備帶他們一起嶽靈珊的小旅館。佳佳不肯坐車了,說吃飽了要走一走,不但可以助消化,隨順可以欣賞一下衡嶽市的夜景。其他人也不反對,陪著她沿著河邊的馬路慢慢走。佳佳一個人走在前邊,黃源怕出事,緊跟幾步趕上去扶著老婆,兩個人勾肩搭背的,根本不顧後邊跟著的孔另他們。走了一會,嶽靈珊低聲問孔另說:“孔大哥,他叫你做生意嗎?”孔另苦笑著說:“做什麼生意啊?一沒錢,二沒資源的。”“就是。”嶽靈珊鼓著腮幫子說:“再說,你們才剛認識,誰知道他是什麼人哪?”孔另轉頭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沒開口。嶽靈珊繼續說:“現在的世道,壞人多。素不相識的人,見麵就讓你做生意,誰知道他打什麼主意啊。”孔另笑道:“他又沒讓我跟他做生意。”嶽靈珊臉一紅,腳步慢了下來。孔另跟著放慢腳步,催著她說:“我們快走幾步,他們人生地不熟的,亂走。”嶽靈珊看一眼前邊走著的黃源他們,遲疑了一下說:“要是現在有個生意,不需要你出一分錢本錢,也不需要你半點資源,你願意做不?”孔另想也沒想就說:“天下哪有這麼好的事。”“如果有呢?”“真有,我一定做。”孔另哈哈大笑起來,衝著前邊的黃源喊:“黃老板,等等我們啊。”說完拉起嶽靈珊的手,撒開腿就跑。嶽靈珊根本來不及反應,隻好跟著他跑。等跑到黃源他們身邊,悄悄抽出手來,走在一邊。心裏卻像打鼓一樣,轟隆隆的跳。這些動作卻被佳佳看在了眼裏,她悄悄走到嶽靈珊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還說昨晚才認識,怎麼就牽起了手?”嶽靈珊大窘,眼睛根本不敢去看她,心裏卻如灌了蜜一樣的甜。四個年輕人,從認識到現在,還不到十個小時,卻如老朋友一樣,毫無芥蒂。“這個兵哥哥,有本事。”佳佳低聲笑道:“姐姐,你的眼光真不錯。”嶽靈珊怕她再口無遮攔亂說話,悄悄擰了她一把說:“再胡說,小心我不理你。”佳佳被她一擰,故意大聲叫痛,捋起衣袖,露出白白的一截胳膊,在路燈下仔細地瞧,邊瞧邊大驚小怪地喊:“看啊,都青了。”嶽靈珊嚇了一跳,心想怕不是自己剛才手腳沒輕重,真把人家擰壞了,於是趕緊湊過去看,嘴裏忙著道歉說:“對不起啊,對不起啊。”佳佳等她過來了,連忙放下衣袖不給她看,故意鼓著腮幫子說:“你說,你是不是喜歡?說實話,我就不追究你了。”孔另和黃源根本不知道她們兩個在說什麼,各自抬眼去看嶽靈珊。嶽靈珊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又不好意思說話,頓時急紅了臉。佳佳卻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問:“說不說?不說我就開始痛了啊。”嶽靈珊隻好點點頭,眼睛不敢去看人,低著頭往前走。黃源疑惑地問:“老婆,你們說什麼?”佳佳拍著手笑說:“有人喜歡孔大哥了。”黃源楞了一下問:“誰?”佳佳指著前邊走著的嶽靈珊背影說:“這裏就兩個女人,我是有老公的人,還會喜歡別的男人嗎?”黃源如夢初醒一樣,笑道:“我明白了。”這時候孔另如墜五裏雲外一般,看著他們打啞謎一樣的說笑。自己也跟著微笑起來,疑惑地問:“你們把我搞糊塗了。”佳佳笑著推了他一把說:“你真是個呆子啊,連我老公都明白了,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啊?”孔另一愣,想起剛才嶽靈珊跟他說的話,心裏不由咯噔一下。“還不快去追?”佳佳笑罵道:“孔大哥,你不會比豬還蠢吧?”孔另遲疑了一下,還是放開腳步追了上去。追了幾步,耳朵邊又響起方琴溫溫柔柔的聲音,腳步就不由自主地慢下來,終究沒有追上去,陪著黃源跟著前邊的嶽靈珊回旅館。前邊的嶽靈珊本來聽到孔另追了上來,心裏一陣激動,還想著等下怎麼開口說第一句話。沒想到孔另沒追上來,心裏又是一陣失落,突然感覺一痛,便有一層水霧漫上來眼簾。她羞愧交加,剛才與孔另說的話,一句一句在心裏回蕩。其實她是鼓了好大的勇氣才這麼說,她太需要一個幫手,一個能幫她遮風擋雨的幫手了。自從父親過世後,她再沒離開半步瞎眼的媽媽。即便讀大學,她也將媽媽帶在身邊。本來大學畢業後,她有機會去沿海城市奮鬥。並且簽了合同,可惜對方不提供宿舍,她帶著一個瞎眼的媽媽,在人生地不熟的他鄉,根本無法生存。她隻有回家,可是生活的壓力讓她幾乎喘不過半口氣。她再苦苦思索如何生存下去的時候,偶爾一次從火車站路過,看到別的旅館拉客,她突然靈光一現,回家就收拾了房間,當晚便走上了去火車站拉客的路。她沒料到火車站的情況是如此的複雜,各色人根本不把她一個小姑娘放在眼裏。她隻有裝作很成熟的樣子,混在拉客的人群裏,艱難地維持著生活。火車站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三流九教,不一而足。本來她一個沒碼頭的人,在火車站根本無法立足。在她受盡了無數的欺淩之後,她被帶到一個下巴光溜溜的叫路哥男人麵前,男人盯著她看了半天,說了一句話:“讓她幹吧。”自從見了路哥以後,她的生意好了許多。很少有人再來搶她的客,隻要她一出現在火車站廣場,拉客的人見著她都會繞開走。她知道這是路哥的原因,但自從見過路哥一麵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他。她隱隱感覺到潛伏的危險,這個危險在孔另出現後得到了驗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