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大彪的“嚇”字訣很簡單,他經過與孔另的一番交手後,知道眼前的這個人不好對付。來硬的不見得是人家對手。但羅大彪察言觀色的本事也是了不得,幾句話他就看出來,眼前的這個人,盡管滿身的殺氣,卻還是江湖的一個“暴貨子”,沒半點經驗的主。要對付這樣的人,羅大彪還是有辦法的。他故意起身走到窗戶,拉開窗簾往底下看。邊看邊打著手勢,似乎在與什麼人打著招呼。孔另疑惑地湊過去,跟著他的目光順著看,發現樓底下鬼影子也沒一個,空蕩蕩的就像秋天收割後的莊稼地。“你在跟誰打招呼?”孔另還是不放心地問了一句。“你沒看到?”羅大彪大驚小怪地看著孔另,莫測高深地搖了搖頭,又莫測高深地笑了笑說:“我的幾個兄弟,我讓他們不要上來。”“我怎麼沒看到人?”“要是你能隨便看到他們,他們也就不要混了,回家種田去吧。”羅大彪看了滿臉寫滿疑惑的孔另,心裏不由一陣竊笑。“他們上來了?”“我是不讓他們上來的。家裏有客啊,我得跟老弟你好好聊聊,他們來幹什麼?”羅大彪哈哈大笑,似乎真有人要上來一樣,顯得比剛才的膽氣壯了許多。孔另不置可否地微笑,走到沙發邊坐下,翹起二郎腿。羅大彪有些急了,故意裝作很緊張的樣子說:“我這幾個老弟,動起手來連爹媽都不認的。”孔另淡淡地說:“沒事。我又不跟他們打架。”“問題是他們會找你打架啊。你看啊,你是我朋友,他們是我老弟,有個剛從監子裏出來,一肚子的氣正找地方發泄。我怕你們誤會啊!”羅大彪擔心地說:“要不,你先回去,改天兄弟我請你喝茶?”孔另歪著頭說:“錢我沒拿到,怎麼回去啊!”羅大彪氣得臉色變綠,又不敢發作。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正是他此刻的內心感受。想他羅大彪在衡嶽市叱吒風雲多年,黑白兩道的人,多少都要給他一點麵子。他何嚐像現在這樣,被人堵在屋裏,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啊!衡嶽市混社會的人,大小有三個圈子。羅大彪屬於前輩了,當年與他一起出道的幾個人,一個被斃了,一個癱瘓了。還有一個判了個無期,現在還在山上吃草。羅大彪能屹立不倒,主要還在於他的腦子活。所以說,混社會,靠的不僅僅是力氣,更需要腦袋。沒有一個好腦袋,分分鍾鍾都在死亡的邊緣徘徊。混社會也是門技術活,而且技術要過得硬,精、準、狠!後起之秀瓜分地盤的時候,羅大彪這些老家夥都退避三舍,沒人敢出麵爭。還是羅大彪,單槍匹馬一個人,拎著一把大砍刀,去了分地盤的聚會。衡嶽市城市不大,居民經過幾十年的變遷,混雜了五湖四海的人。當然這主要還是在解放初期,衡嶽市是全國最大的有色金屬和核工業基地,全國各地的人都來支援建設。後來定居下來,過了一代人,就被衡嶽市的風俗文化完全同化了。羅大彪曾經感歎衡嶽市文化的博大精深,感歎他一個北方人,如今裏裏外外再也找不到北方人的半點影子了。羅大彪祖籍山東,他算是第二代外來人口,如今成了地道的衡嶽市土著了。現在劃地而治的一幫人是第三代了,已經沒有半點外地人的影子了。羅大彪出現在第三代人麵前時,所有混子在楞了半響後,一齊為他鼓掌。他們佩服像羅大彪這樣的老雜種,風光不再的時候,還敢拋頭露麵,公開要地盤。沒有任何爭議,羅大彪在那一次劃地而治的鬥爭中取得了偉大的勝利。他拿到了城南區一個整區的保護權。那次劃分地盤後,衡嶽市像政府一樣,一分為三。城南區是羅大彪,城北區是苟勝利苟麻子。江東區是方希路,一個很少人見過的老大。要說三個區,各有特色。城南區是教育重地,因此羅大彪就顯得比苟麻子文雅得多。衡嶽市的大中專院校都集中在城南區。有學校的地方美女就多,羅大彪常常說自己是生活在花叢中。城北區是商業重地,衡嶽市的步行街,商業街都在城北區。白天步行街,晚上紅燈區。衡嶽市大大小小的桑拿不下一百家,其中在城北區就有八十多家。管轄城北區的苟麻子是殺豬的出身,心狠手辣,憑著一把殺豬刀坐上了頭把交椅。苟麻子沒讀過幾天書,鬥大的字認不了一籮筐,就找了一個大學生跟在身邊,遇到要在大場合說話的時候,都是大學生先幫他寫好了,再一句一句教給他背。至於江東區的老大方希路,就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此人很神秘,據說有官方背景,一般不參與社會活動,出麵的都是陸光。江東區是衡嶽市的交通要地,一條京廣鐵路,穿越了曆史。後來建設的高鐵、高速公路,以及機場和碼頭,都在江東區的管轄範圍內。衡嶽市的社會背景暫且交代到這裏。現在還是回到羅大彪的屋裏。羅大彪想盡一切辦法想要把孔另支走,可孔另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任羅大彪怎麼鼓噪,他穩坐沙發,紋絲不動。正在這時,外麵響起鑰匙的聲音。羅大彪還沒來得及製止,門就打開了,進來的赫然是孔另在電梯裏遇到的漂亮女人。她一眼看到沙發上的孔另,咦了一聲,皺著眉問:“你怎麼跑我家來了?”孔另沒去看她。他有一個怪毛病,見不得漂亮女人,隻要見到漂亮女人,他就會渾身無力,像喝醉酒一樣漫無目的。羅大彪忙朝她使眼色,漂亮女人根本不理會他,放下手裏提著的東西,幾步走到孔另麵前,冷冰冰地說:“出去。”孔另沒抬頭,甕聲甕氣地說:“我是來討債的,沒拿到錢,我不走。”漂亮女人生氣了,柳眉倒豎,回身瞪著羅大彪吼道:“彪子,你讓他出去。”羅大彪忙著陪笑臉,低聲下氣地拉著漂亮女人的手說:“寶貝,你進屋去,我們有事要談。”漂亮女人不肯買他的帳,她鄙視著孔另說:“你要什麼債?走錯門了吧?”孔另不言語,從口袋裏掏出借條朝她揚了揚。沒想到女人出手極快,一把搶過去,三下兩下撕了個粉碎,她將碎屑朝頭頂上一扔,紙屑如雪花一般紛紛揚揚落下來。孔另一急,騰地從沙發上站起來,手就摸到了腰間。羅大彪一看情勢不對,剛要張口,漂亮女人卻說話了。“現在沒東西了吧?”她似笑非笑地看著孔另,臉上的神色令人摸不著頭腦。孔另的眼光一接觸到她漂亮的麵龐,像是被電擊打了一下一樣,張嘴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我叫林敏,有事你找我。”她冷冷地笑,從口袋裏摸出一張名片遞給孔另說:“現在我請你從我家出去。”孔另居然一聲不響地挪動了腳步,懵懵懂懂的就到了門邊,正要張嘴說話,身子卻被林敏一把推了出去,門在他身後重重的關上了。門一關,孔另再想進去就不可能。他不可能砸破門而入,也不能拍門叫他們開門。唯一的辦法就是蹲在門邊等他們出來。可是孔另並沒有這樣做,他知道裏麵的羅大彪,絕對打電話叫人了。如果來一幫子人,好漢雙拳難敵四手,他孔另不會吃這個啞巴虧。來日方長!他在心裏說,看一眼房門,轉身下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