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王眉的敵意(1)(1 / 2)

生活總會有太多的巧合。孔另坐在車裏想。他細細梳理這一路來曆程,覺得生活原本就是一個圓弧。比如他從小街出去當兵,遇到方路。再回來,先是與嶽靈珊巧遇,接著與她合夥開旅館。又認識王眉,而且是個故人。最令他難解的是,王眉居然是雪花嫂子的表妹。而雪花嫂子,是孔另成為男人後最難忘的女人。因為,在雪花嫂子的輕撫下,他才感知女人的溫柔和不可抗拒的激動。認識王眉也好,嶽靈珊也罷,她們說到底,隻是這個城市裏最底層的小人物。城市就像海洋一樣,海裏的魚,各自有生活的層次。比如林敏和唐秋兒她們,就是生活在海裏最自由的一類魚,而王眉和嶽靈珊,最多就是潛伏在沙子底下等著殘羹剩飯的小蝦。至於方希路和羅大彪,他們就是海裏最凶猛的鯊魚。鯊魚是看不起小蝦一類的貨色的,甚至連張口去吃的欲望也沒有。孔另想到這裏,突然將自己比了一下,發現自己連做魚的資格都沒有。他最多就是一條海帶,依附在黑暗的深海裏,頑強地尋找海麵上的陽光。司機將車停在孔另說的樓下,收了車費後,笑笑而去。孔另與安然並排站在樓下的街邊,茫然地看著窗戶裏穿透出來的燈光。“這是哪裏?”安然好奇地問。她在精神病院裏呆了整整三年,這三年幾乎是不見陽光的三年,與世隔絕的三年。衡嶽市每天都在發生變化,她安然怎麼會知道外麵世界的精彩呢?“給你找一個住的地方。”孔另說,對著安然笑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你原來住這裏?”安然問,神情有些興奮。“不,我不住這裏。是我一個老鄉住在這裏。”孔另為難地說:“條件可能有些簡陋,也不知道你能不能適應。”安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說:“我在精神病院裏能住三年,還有什麼地方不能適應的?隻要羅大彪找不到我,住哪裏我都願意。”安然說這話的時候,身體微微抖了一下。這個細小的動作沒能逃過孔另的眼睛。他的心裏一動,想道,安然顯然是怕羅大彪,而且怕得入骨。但安然絲毫不肯說出來這些,她裝作無所謂的樣子說:“孔另,我是看準了你,你要是幫不了我,我就隻有兩條路可走了。”孔另笑道:“那兩條路?”“一條是生路,繼續回到精神病院裏去,隔三差五被羅大彪折磨。還有一條就是死路,羅大彪拿不到他要的東西,我能活嗎?”她輕輕歎口氣,眼光在孔另的臉上停留了一會說:“我哥是賭死的,我也賭一把。”孔另背上直冒冷汗,安然這麼說話,大有托付終身的意思。可是他孔另在衡嶽市裏,連根毛也算不上,憑什麼能擔當安然的一輩子呢?“安然,你這樣說,我都不知該怎麼辦了。”孔另實話實說。此時他完全沒必要隱瞞什麼,畢竟兩個人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有些話事先說清楚了,到時候即便出了事,心裏也能安慰許多。“你不需要想太多。”安然拍了一下孔另手裏的包說:“隻要我辦了手續給你,羅大彪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奈何不了我。”“你那麼怕羅大彪?”孔另疑惑地問。“他就個流氓!”安然恨恨地說:“我懷疑我哥的死,就是他設的局。現在我哥的遺產,全部在我手裏,羅大彪拿不到我的簽名,他一分錢東西也動不了。”“難怪他經常去醫院找你,就是要讓你簽字?”“是!”安然輕輕笑了起來,她的時候樣子很好看,顯得眼光明媚:“可是我是個精神病,即使簽了字,也是不作數的。”安然捋了一把額頭上的頭發說:“羅大彪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他以為把我送到精神病院了,我就能受他擺布。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我既然是個精神病人,就沒有完全民事行為責任。他就是拿到了我的簽名,還是沒一點作用。”孔另越聽越糊塗。他本來就是個直性子的人,想問題也一直很簡單,根本不去想有些彎彎道道的東西。在孔另看來,複雜的問題就應該給複雜的人去想,他是個簡單的人,就願意過簡單的生活。安然看孔另茫然的樣子,抿著嘴笑著說:“孔另,要不是你這副死樣子打動了我,我今天絕不會冒這個險。”孔另狐疑地問:“我什麼樣子了?”安然認真地說:“你的眼睛裏很純淨,看不到半點俗世的影子。一個純潔的人,才能給別人一個安定的心。”安然就像讀詩歌一樣說話,說得孔另的頭都要大了。孔另打斷她說:“我們先上去吧。你應該還沒吃東西,我也沒吃,我去搞點東西給你墊墊肚子。”安然恬靜地一笑說:“也好。反正一兩句話也說不清楚。我慢慢給你說。”兩個人就一前一後進了樓梯,沿著逼仄的樓梯往上走。王眉租的地方是棟老居民樓,不但沒有電梯,連樓層過道的燈也沒有。黑燈瞎火的,讓人高一腳低一腳總覺得踩得不踏實。安然伸手拽住孔另的手,跟著他一步一步往樓頂上爬。到了樓頂,看到王眉小屋裏半絲燈光也沒有,估計她已經去了火車站或者小旅館了。孔另心裏有些著急,不知道王眉什麼時候回來,他和安然總不能在樓頂上呆一個晚上。孔另不死心,走到門邊敲了敲門。萬一王眉還在家裏睡覺也不一定。他想。敲了幾下,屋裏半點動靜也沒有,倒是隔壁房間的門打開了,露出一個蓬鬆鬆的頭來。安然被突然冒出來的頭嚇了一跳,驚叫著一聲跳到一邊,一雙手死死抓住孔另的手臂,指甲掐了進去,讓孔另一陣生疼。安然的動作惹得蓬鬆頭發的人大笑起來,孔另正要說話,蓬鬆頭發的卻先開了口:“是孔另呀!聽說你傍上富婆了,怎麼還來找我們小眉呢?”孔另一聽這酸溜溜的口氣,就知道她是被王眉罵做騷貨的小碧。看來小碧今晚沒出去陪舞,一個人在家裏休息。“小碧吧?”孔另試探地問。盡管聽聲音他能基本肯定,但人總有聽錯的時候。“不是我還是誰?”小碧打開門,屋裏的燈光泄了出來,照在安然的身上,她下意識地往黑暗的地方躲。安然的動作讓小碧看得清清楚楚,她湊了過來,打量著安然說:“孔另,你本事不錯。這富婆不但有錢,還是個美人兒啊!”孔另叱道:“別胡說。她是我朋友。”小碧笑嘻嘻地說:“當然是朋友,難道還是你老婆啊!”安然被她一調笑,頓時臉色緋紅。她從小就是個乖乖女孩子,長大後也一直與高雅的人打交道,像小碧這樣粗俗的女人,她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孔另顯然有些氣惱了,喝一聲道:“小碧,你再胡說,我可不客氣了。”小碧伸一下舌頭說:“難不成你還會打我?”孔另哭笑不得,帶著安然準備下樓去。小碧卻推開門說:“孔另,你要是不嫌棄,就先進來坐坐。說不定小眉等會就回來了。”孔另問:“王眉回來沒個定準嗎?”小碧翻一下白眼說:“搭幫你呀,給她找了這個事。現在連我都懶得搭理了。人家天天晚上去車站給你拉客,能有定準?啥時拉到客人了,啥時候回來。要是一晚上拉不到,她就得在車站呆一晚上。”孔另聽得心裏一陣痛,想起王眉原來過的生活自由自在,雖然名聲不這麼好聽,畢竟自由。想做就做,不做拉到。而現在,她不拉到客人,不回來休息。這個活原來是嶽靈珊親自做,現在有了王眉,一切都是她去操勞了。如此一想,孔另覺得自己欠王眉許多了,心裏隱隱的不安起來。因為他知道,自己根本沒有任何條件去回報她。王眉不在家,孔另除了她這裏,幾乎沒任何地方可去。兩個人又總不能站在街邊等一晚,更不好直接去火車站找她。孔另顧慮萬一在火車站遇到嶽靈珊,自己還真不知道如何解釋。於是他對安然說:“我們就在這裏等吧。”他將安然安頓好後說:“你先坐坐,我下去找點吃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