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省是個喜歡吃辣椒的城市。不但喜歡吃辣椒,而且還喜歡嚼檳榔。不知道的人都以為檳榔是中部省的特產,其實中部省根本不產檳榔,連檳榔樹也沒有一棵。新鮮檳榔來自海南,卻在中部省加工成煙果等不同口味的幹果。在中部省,男女老少一天到晚嘴裏都嚼著一顆檳榔。朋友見麵,不是敬煙,而是先遞上一顆檳榔。沒有人知道檳榔為什麼會在中部省落地生根,而且形成了一個非常大的產業。總之,有了檳榔之後,外麵的人要識別一個人是不是中部省的人,就看他嚼不嚼檳榔了。孔另不嚼檳榔,他總覺得檳榔有一股令人難以忍受的惡臭。可是他認識的人中間,羅大彪嚼,陸光嚼。就是在看守所的那段日子裏,他看到幹警也都在嚼。他曾經留心觀察過方路,發現方路也嚼。這讓孔另在很長一段時間感到鬱悶。大家都嚼著檳榔,難道這東西有神奇的地方?後來他試著嚼過幾次,開始不但心悶氣短,而且大汗淋漓,恨不得有死了的衝動。嚼了幾次後,沒感到有什麼地方特別,卻開始有了不嚼就不自在的意思了。孔另嚼了檳榔後,林敏不在乎,唐秋兒卻很厭惡。她曾經警告過孔另,隻要他嚼了檳榔,就絕對不允許進她的家。孔另對唐秋兒的警告沒放在心上,因為他看到王眉在嚼,小碧也在嚼。倒是嶽靈珊,既不反對,也不支持他嚼。孔另他們到了中部省省城後,仿佛立即就被一股檳榔的味道包圍了。放眼看過去,檳榔渣到處都是。每個來往的人,腮幫子都隆起著,不停地翻滾著腮幫子。孔另和安然對省城都不太熟悉,出了汽車站,茫然得不知要往哪個方向去。他走到一個小攤前,掏出錢要了一包檳榔,問攤主省精神病院怎麼走。攤主先是很驚奇地看了他一眼,看到孔另熟練地撿了一顆檳榔扔進嘴裏,頓時眉開眼笑地說:“小夥子,你去精神病院幹麼子?”他張口就有一股檳榔味迎麵撲來,孔另不經意地皺了皺眉頭。“去看一個朋友。”孔另說,指著不遠處的安然悄聲說:“她家有個病人在醫院。她剛從國外回來,想去看看。”攤主瞄了一眼安然,心領神會的樣子,比劃著給孔另講去省精神病院怎麼走。原來省精神病院也不在城裏,而在很遠的郊外。去哪裏要轉三趟公交車。謝了攤主後,孔另拉著安然,先是去路邊的一家小餐館吃東西。他們叫了兩份蓋澆米粉,還沒上來,耐心的坐在桌子邊看外麵的人來人往。等到米粉剛端上來,店外麵一陣騷動,隨即就聽到有人大叫:“殺人了,殺人了。”孔另一驚,放了筷子一步搶出門來。他有種本能,隻要聽到呼救,就會忘記身份,必然會衝到前邊去。這與他在部隊接受的教育和訓練分不開。店外邊一塊空地,聚集著一圈很大的人。孔另往人堆裏看了看,除了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他根本什麼也看不到。能圍著一圈人,肯定不是凶殺案。隻要殺了人,人都會鳥獸散,誰還會聚集在一堆看熱鬧?孔另輕輕笑了笑,對自己的緊張感到有些不自然。回到店裏,安然安靜的坐著沒動,認真地吃著麵前的米粉。看到孔另回來,她啟齒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吃吧。吃完我們就趕路。”孔另不自然地笑。安然放下筷子,歪著頭看著孔另問:“孔另,你是去看熱鬧嗎?”孔另搖了搖頭說:“不是。”“不是看熱鬧,你去看什麼?”“我聽到說殺人了。我總不能不管吧?”“你管得了嗎?殺人是警察管的事,你一個普通老百姓,憑什麼去管?”安然的話音不高,但每一句都讓孔另覺得很不自在。似乎自己就是個貓,幹著抓耗子的事。“正義!”孔另硬邦邦地扔出這句話,低下頭狠狠地扒拉著碗裏的米粉,仿佛與米粉有仇一樣,翻得翻江倒海。安然再次輕輕笑出來,問孔另說:“要是我被人殺了,你會怎麼樣?”孔另聞言抬起頭,愣愣地看著她,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你說,你會怎麼樣?”安然還在纏著他說話,一雙眼睛像會說話一樣,看得孔另渾身不自在。“我會殺了他!”孔另惡狠狠地拋出一句話。孔另沒有說謊。在他的世界裏,一切東西都是平等的。誰也不能欺侮誰。平時看到不平事,他孔另都能吼上一嗓子,何況是安然。安然聽到孔另這樣的回答,似乎很滿意,臉上的笑容越發的嫵媚。正當兩個人吃完東西要付賬的時候,外麵再一次騷動起來。這次的聲音讓孔另楞了楞,還沒等安然回轉神來,孔另已經扔了手裏的包,如一陣風一樣卷了出去。孔另對聲音很敏感。一個人隻要與他有過一次交談,他就能一輩子都記得對方的聲音。這次傳過來的聲音是典型的北方口音,帶著卷舌音。這在衡嶽市不多,在中部省省城,一樣的不多。而且孔另一聽就知道,這個聲音是慕容遲的聲音。他根本就沒想慕容遲怎麼會在中部省省城出現,他就是憑著對這個聲音的熟稔,本能地衝了過去。因為慕容遲在怒吼!孔另扒拉開圍著的一圈人,就看到中間站著牛高馬大的慕容遲。在慕容遲的背後,躲著一個瑟瑟發抖的瘦弱小女孩子。慕容遲胸前的衣服已經被扯爛了,眼角似乎挨了一拳,可以看到一圈黑色。他正張開雙臂,護著小女孩,嘴裏大吼道:“不怕死的就上來。”圍著慕容遲的是幾個地痞流氓一樣的人,胳膊上都紋著紋身,剃著光頭,嘴裏嚼著檳榔,手裏捏著明晃晃的刀。他們一步步逼近慕容遲,慕容遲赤手空拳,一步步往後退。就在這個時候,孔另叫了一聲說:“慕容遲,果然是你!”慕容遲聽到有人叫自己,驚喜地抬頭來看,一眼看到孔另,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孔另從幾個光頭身邊走過去,站在慕容遲身邊,輕蔑地看著幾個小流氓說:“滾!”小流氓互相看一眼,大笑道:“哪裏冒出來的狗東西,幹他!”慕容遲想動手,孔另退了他一把說:“慕容遲,這動手的事,我來,你看著就行了。”說著抬起眼來看人圈外,看到安然擠過人堆,站在人圈的最地麵,含著笑看著他。孔另渾身頓時像是灌滿了力量,他對圍著的一堆人喊:“大家散開些,別傷著了自己。”圍著的一圈人轟地往四周散開,圍成了一個更大的圈子,等著圈子裏的人打架看熱鬧。看到孔另如此氣定神閑,小流氓們似乎有些慌張。他們就是靠在車站混飯吃的一群人,坑蒙拐騙,無所不用。今天他們就是看準了躲在慕容遲背後的小女孩,她是一個人,孤單無助。於是他們先是偷,偷不到了幹脆搶,正在搶的時候,遇到了慕容遲。孔另的架勢讓小流氓們心裏無底。但他們又不敢輕易放棄,要是躲開了,今後車站這一塊還怎麼混呢?其中一個頭頭模樣的帶頭了,他手裏舉著刀子,惡狠狠地說:“狗日的,別怪爺爺不給麵子。老子幹死你!”他撲了過來,他身後站著的幾個小流氓看到老大撲過去了,也跟著撲了過來。孔另微微一笑,照準小頭目握刀的手,飛起一腳踢了過去,腳剛落地,另一條腿又飛踢起來,一腳揣在小頭目的胸口,但聽得哎呦一聲,小頭目飛出去幾米,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其他的幾個小流氓楞了一下,隨即嗷的叫一聲,四散逃了。周圍的人紛紛鼓掌起來,豎著大拇指叫:“英雄英雄!”孔另微微一笑,走到安然身邊,牽著她走到慕容遲麵前說:“慕容兄弟,還好吧?”慕容遲興高采烈,根本顧不得被扯得一塌糊塗的衣服,一把摟住孔另說:“兄弟!”等到兩個人想起小女孩的時候,回頭去找,發現她早走得連影子也看不到了。“小孩子,怕惹事!”慕容遲苦笑著說,眼睛看著安然問:“你老婆?”孔另搖搖頭說:“不是!我連女朋友都沒有,哪裏來的老婆?”說著掏出一顆檳榔遞給慕容遲說:“來,到了我們中部省,不吃顆檳榔,等於沒來一樣。”慕容遲伸手接過,放到嘴巴裏剛一嚼,隨即就像吞了蒼蠅一樣吐了出來,大聲喊道:“孔另,這什麼東西?真難吃啊!”孔另笑著沒說話,眼睛卻悄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小頭目。他盡管藝高人膽大,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還是少惹麻煩為好。既然小女孩走了,也就沒什麼需要牽掛了。孔另推著慕容遲說:“我們走!”“你們走得掉嗎?”一個陰森森的聲音從他們背後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