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站虛驚一場,孔另知道馮叫天對他是惺惺相惜。可是天下事奇怪多了去了,今日能惺惺相惜,保不定明日會兵戈相見。像馮叫天這樣的江湖人士,泛泛之交行,深交不可取。孔另叫了出租車,與慕容遲坐在後排,聽他絮絮叨叨說話,才知道他來中部省的由來。慕容遲拿著老首長的信,回家第二天就去了軍分區。先是等了三個小時沒人問,正在懊惱老首長的信原來也是一張廢紙的時候,軍分區的一把手親自接見了他。慕容遲在首長身邊呆了那麼些年,別的本事沒學到,察言觀色的本事倒是練得爐火純青。一看到老大親自接見,立刻裝出一副家裏死了人的模樣,愁眉苦臉的等著領導可憐。領導倒也沒讓他失望,張口就問他需要什麼幫助。慕容遲來之前早就想好了,與其要一點錢,不如要一份事。錢總有花完的時候,何況要軍分區給他一筆大錢,這樣的事想也別想。不如要一份差事,一輩子細水長流。於是故意遲疑半天說,想找一份工作。領導對他的要求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千裏迢迢帶著老首長的親筆信來找他,是老首長給自己麵子。領導當即不假思索地問他想要找一份什麼樣的工作。慕容遲就裂開嘴笑,說工作最好是行政事業單位,自己在部隊呆了幾年,一直在首長身邊服務,知道輕重。軍分區的領導有些為難,實話說,盡管他是軍分區的架構,畢竟與地方還是有分別。部隊裏沒有什麼行政事業單位,隻有職業和非職業軍人的分別。慕容遲的想法,就是在地方找一份安定的工作。部隊轉業的幹部,到了地方都要降級使用,而且還不能挑大梁。這是這麼多年形成的潛規則。他慕容遲就是一個小兵,半點職務也沒有,根本不屬於部隊轉業幹部安置範圍。可是慕容遲言語之間表示了,除了行政事業單位,其他單位他一概不考慮。慕容遲很精明,他抓住了軍分區領導的心,老首長的親筆信,信裏囑托了一定要想盡千方百計安排好他。當然,這信的內容他是偷看的,看後按原樣封了口,外人是半點也看不出來的。慕容遲見軍分區的領導麵有難色,也不為難他,當即告辭要走。軍分區領導留下了他的聯係方式,過了不到十天,派專人找到他,說是安排他去了市政府的事務管理局,順帶給他撈了一個副科長的位子。但是,要等到年底正科長退休了,他才能順補上去。隻要有著落,至於什麼時候上班,慕容遲一點也不著急。正好有這麼一段時間讓自己放鬆,慕容遲就毫不猶豫出門,他要趁著這段空閑時間到處走一走。當然,慕容遲出去旅遊,也是有目的的。自己當了幾年兵,現在又安定了工作,總得去感謝一下軍隊的創始人。於是他第一站,就到了中部省。慕容遲想先在中部省玩幾天,再去領袖的家鄉。從領袖家鄉回來,他是準備要去一趟衡嶽市的。他知道孔另是衡嶽市人,已經到了中部省,不來看看他,心裏過意不去。何況,見過這次後,這輩子還能不能再見,誰也說不準。慕容遲說到這裏的時候,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他幾個月時間,身體就發了福,顯得臃腫而笨重。這與當初在老首長身邊當差的形象,簡直判若兩人。孔另像是聽故事一樣地聽,聽來聽去想起老首長也給過自己一封信。孔另老實,他聽了指導員的話,信帶在身邊一直沒打開過。他不知道老首長在信裏說了什麼,也許與慕容遲一樣,委托地方軍分區給自己找一份差事也未必過分。可是轉念一想,覺得自己與慕容遲還是有所區別。他與老首長僅僅一麵之緣,最多也就是救了幾個落水的孩子。而慕容遲不一樣,他是老首長的貼身勤務員,二十四小時在一起,兩塊鐵捂在一起這麼幾年,也應該早就熱了。孔另心裏想了這麼多,卻沒想到他的一封信,已經早就被方路拿出去了。沒有老首長的那封信,方路也罷,林敏也罷,誰也救不了他,等著他的一定是監獄。而這一切,他孔另半點也不知道,還在心裏揣摩著回去一定要好好看看信。慕容遲說了一路的話,嘴幹得要卷皮。看到路邊有個小賣部,叫司機停了車,自己竄了下去,買了幾瓶水回來,遞了一瓶給坐在副駕駛位上的安然,舔著臉問:“美女,你怎麼認識我們孔另了?”安然回轉頭,看一眼後排的兩個男人,莞爾一笑道:“你想聽?”慕容遲湊過去頭說:“當然想聽。一定很傳奇吧?”安然回轉頭去,眼睛看著前方歎口氣說:“要說不傳奇,本身就是傳奇。要說傳奇,一點也不稀奇。我覺得呀,人這一輩子,一定有很多人在不同的地方等著你。隻要你走到這個地方了,這個人就一定會出現,比如孔另,就在他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了。”慕容遲被她這一通繞口令般的語言弄昏了頭,他看看孔另,又看看前排安然的背影,搔著頭皮說:“你們這些南方人,一句簡單的話,總喜歡弄得人雲裏霧裏。”安然撲哧一笑說:“我們南方人,都是水做的骨頭。”慕容遲跟了一句問:“孔另也是?”安然搖搖頭說:“你見過比鋼鐵還硬的男人脊梁嗎?”慕容遲疑惑地搖頭。安然說:“他就是。”剛好車到了省精神病院的大門,司機不肯進去了,說從這條大門進去,還要走半個小時才能到主樓。孔另也不勉強,三個人下了車,才想起慕容遲的行李還在汽車站,這一頓亂,早忘記了。慕容遲行李沒在,隻能跟著出租車回汽車站。於是約好晚上在華天賓館大堂見麵,不見不散。慕容遲走了,又剩下孔另和安然兩個。安然看著他微微一笑,輕聲曼語地說:“孔另,如果你運氣好,我會給你一個更大的驚喜。”孔另跟著笑說:“安然,我不需要什麼驚喜不驚喜。隻要鑒定出來你是一個正常人,我心裏就好受了。本來一個大姑娘,被人陷害呆在不見天日的精神病院裏,誰見了不急?”安然看了他一眼說:“你就沒有其他的想法?”孔另茫然地搖頭說:“我什麼想法也沒有。隻要你好就好。你沒事了,就可以正常生活了。我能讓一個人正常的生活,是比做什麼都要偉大的,你說是不是?”安然驚異地問:“你什麼都不求?”“我求什麼?”孔另將包扛到肩膀上說:“安然,你不要想太多。我實話對你說,你的事我也聽過一點,這都是羅大彪狗日的害你的。現在你好了,比什麼都好。我還要求什麼?我一個人,現在跟著你嫂子,她待我還不錯。等我還清了她的錢,我就回到小旅館去,好好的經營我的小旅館。”安然十分感興趣地問:“孔另,你還開了旅館?原來你也是個老板啊!”孔另不好意思地笑,說:“我算什麼老板?小旅館是跟人合夥的,我隻出了一點錢,算不得老板。”安然也就沒再問,若有所思地說:“這年頭,隻要有事業,就不怕做不大。”兩個人邊走邊說,遠遠的看見一棟樓露出了樓頂,樓頂上裝著幾個大字“中部省精神病院”。安然看到了字,心情一陣激動,腳步幾乎邁不開了。孔另一樣的激動,他是第一次來省城,這次來他覺得自己非常的神聖。因為他一直認為,他是在做一件救人於水火的大事!省裏的醫生做事跟地方的大不一樣,孔另掛號不久,就被叫著帶人去鑒定。鑒定的時候孔另一個人在外麵,隻透過玻璃看到裏麵排著很多的機器,幾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坐在一起,與安然聊著天。檢查不到一個小時,安然就出來了。跟在安然後麵的醫生看到孔另,瞪了他一眼說:“小夥子,你是不是吃飽了撐的?女朋友好好的一個人,做什麼精神鑒定?”孔另心裏一陣狂喜!也不去計較醫生黑臉罵他,舔著臉問:“醫生,鑒定報告呢?”醫生沒好氣地說:“明天來拿!”權威機構說安然沒病,這是天大的好消息。即便是安然,也為這個結果有些唏噓。當初她被羅大彪塞進精神病院,她說她沒病,誰會信?一個好端端的人,被人說成是精神病,而且還被關在精神病院裏,這種痛苦,也隻有安然才明白。如今一切真相大白,省裏的專家將給她出具權威的鑒定書,再說她安然有精神病,就是犯罪了。一個人,誰都希望永遠正常!隻有一個正常人,才能在這個社會上健康的生活。倘若一個健康的人,被人當做病人來看待,天長日久,不是病人也會成為病人。這點感受安然同樣深切體會到了,這就是她甘願冒著極大的風險從精神病院裏跑出來的原因,她知道,再不跑出來,或許過不了多久,她就真的會成了精神病了。當然,安然也在想,與孔另就見過一麵,話沒說一句,她就將賭注全部壓在他身上,就憑這一點,她安然的做法就不正常。想到這裏,她自己微微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