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另帶著慕容遲三個人回到小旅館後,小旅館就不再接客。不但不接客,嶽靈珊還要負責幾個人的吃喝拉撒。這對本來收入就很菲薄的嶽靈珊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負擔。但嶽靈珊從來沒在言語和行為上表現出來,她每天總是微笑著進進出出,盡心安排好孔另的生活起居。在她看來,隻要孔另高興,哪怕一年不賺錢,也隻是一年。未來的日子還很長。孔另卻坐不住了,坐吃山空是古訓。何況四個大老爺們,一天光吃喝,就是一筆不菲的開支。馮叫天的徒弟還要抽煙,還要喝啤酒。而且一喝起來,不是簡單的一瓶兩瓶,是以箱來計算的。孔另手裏空握著巨額財富,卻不知如何使用。這其實也不能怪他,他從鄉間小鐵匠鋪出來後就到了部隊,部隊當兵的人,也不與錢打交道。因此錢對孔另來說,隻是一個概念。隻是這個概念在他回到地方後,越發的強烈起來。沒有錢,寸步難行。在部隊的時候,他們經常討論這個問題。盡管當兵的人身邊都沒幾個錢,但他們都有一個夢想,回到地方後,一定要發大財。發大財這個想法孔另也沒有。在他的意識裏,老爹的鐵匠鋪就是自己的歸宿。他要人沒人,要錢沒錢,想發財,比登天還難。有時候他還慶幸自己很幸福,畢竟老爹還能留給他一個鐵匠鋪。雖然不能大富大貴,但卻能解決一家人的吃喝拉撒。鄉下離不開鐵匠鋪,特別像孔另老家,交通閉塞,經濟落後。鄉人們已經習慣了幾千年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規律。鄉人們的生活起居,無一刻能離得開鐵匠鋪。其他戰友像他一樣幸運的並不多。他們大多與孔另一樣,從鄉間小道走出來,三年後,還得沿著鄉間小道走回去。一切都不會有太多的改變!當然,方路不一樣。方路是城市兵!城市兵來部隊前,家裏人一般都為他準備好了安置卡。所謂安置卡,就是等到部隊退伍後,憑著安置卡,地方一定要安排工作的人。在孔另的部隊裏,帶安置卡的兵也不在少數。因為他們身份不一樣,所謂看人的時候,眼光總是從別人的腦袋頂上看過去。也正因為如此,他們在部隊不會好好的訓練,說穿了,他們就是來混日子的,日子一到,立馬走人,打道回府享受去了。孔另後來總結說,在訓練場上不要命訓練的人,都是農村兵。坐在一邊吹牛聊天的人,大多是城市兵。吃過晚飯後,趁著嶽靈珊收拾碗筷出去,孔另拉著慕容遲走到陽台上,遞給他一支煙說:“慕容遲,我們回來幾天了?”慕容遲掐指算了算說:“少說也有半個月了。”“你現在怎麼想的?”孔另問他。慕容遲吃驚地看著他,看了半天搖搖頭說:“你問得真奇怪啊!我是你叫來的,我能有屁想法,你有什麼想法就說。兄弟我能幫則幫,不能幫,殺了我也沒用。再說,還過幾天,我得回去了,我總得回去找個吃飯的地方。”孔另笑道:“你那個工作,沒意思,不如不要了。我們兄弟在一起奮鬥,不見得比你上班要差。”慕容遲哈哈笑道:“孔另,不是我說你,你手裏捏著個金碗,卻找不到飯吃。我跟你說,這段時間我算是看出來了。小嶽這個人姑娘,對你是盡心盡意。我們幾個大男人吃住這麼多天了,人家沒半句怨言。可是我們男人,也得有個眼力見啊,你沒見這幾天小嶽躲在一邊愁眉苦臉了?”孔另搖搖頭說:“我還真沒發現。”慕容遲瞪了他一眼,憤憤不平地罵道:“孔另,你狗日的就是一頭蠢豬。你看不出來,說明你這人沒心沒肺,對不起小嶽姑娘啊。”正說著,王眉推門進來,看到躺在沙發上吞雲吐霧的馮叫天徒弟,眉頭一皺罵道:“你們兩個,吸煙不會去外麵陽台吸嗎?搞得一屋子煙味,牆壁都被你們熏黑了。”馮叫天的徒弟在外麵能飛刀飛殺,遇到王眉這樣的女人,卻是半聲也不敢吭。他們指著陽台告訴王眉說:“孔哥在說事,我們沒地方去啊。”王眉指著兩個小青年說:“你們要是無聊,姐帶你們跳舞去。”聽到跳舞,兩個小青年頓時興奮起來,眉飛色舞地圍著王眉亂叫道:“眉姐,我最會跳舞了。你帶我們去吧,都快憋壞了。”王眉故意吊他們胃口說:“要去也不難,你們兩個先把衛生搞好。地板拖了,房門玻璃什麼的,都給我擦幹淨了。姐今天救一定帶你們去。”小青年倒是很聽話,趕緊從沙發上起來,忙著找工具搞衛生。王眉見他們忙開了,自己走到陽台邊,推開門說:“另子,你們在說什麼呀?”孔另搖手說:“閑聊,什麼也沒說。”王眉走到陽台上,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錢遞給孔另,低聲說:“另子,你去把這錢交給嶽靈珊。她沒錢了。”孔另不接,沒好氣地說:“你自己怎麼不給她?”王眉苦笑道:“你也不想想,我給她,她會要嗎?”孔另奇怪地問:“怎麼不要?”“你呀!一輩子都傻不拉幾的。我懶得給你說了,你去不去?”“不去。”“不去?”王眉的聲調抬高了許多,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氣呼呼地說:“你一個大男人,一天到晚坐家裏吃,天上有掉嗎?”這句話傷到了孔另的自尊心,他本來正為這事煩著。現在被王眉一挑開,頓覺眼前一黑,男人的尊嚴霎時土崩瓦解般坍塌了。“我又沒吃你的,關你什麼事?”他冷冷地說,眼睛不去看王眉。王眉看他不高興了,心裏也窩著一肚子怨氣。這段時間她天天來小旅館,每天一來,嶽靈珊都是抱歉地告訴她,今天不用拉客,休息!一連半個月,天天如此。不拉客就沒收入,沒有收入還要坐吃山空,別說小旅館這個小小的產業,就是一座金山銀山,也會吃個精光。王眉私下裏問過嶽靈珊,孔另這幾個戰友是什麼來頭?怎麼住著就不走了?嶽靈珊也不知道。當然,她即使知道,也不會告訴王眉。她與孔另名義上是合夥人關係,其實在她心裏,孔另就是她將來的依靠。她這麼會把自己男人的秘密去告訴另外一個女人呢?其實王眉有幾次想去問孔另,可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她發現了一個問題,孔另從省城回來後,幾乎變了一個人。原來的他就沉默寡言,現在更像是一座泥塑的菩薩了,一天到晚也不見他吭一聲。嶽靈珊手邊快沒錢了事是她感覺出來的。早上嶽靈珊叫她去買菜,隻給了她二十塊錢。王眉之前也買過菜,每次嶽靈珊都是給她一百塊。衡嶽市物價很高,基本與沿海地區的消費是同一水平。收入卻是人家的一半。二十塊錢在衡嶽市,也就是二斤多肉就完了。王眉見她隻拿二十塊錢,本來想開口問。抬眼看到嶽靈珊一臉的無奈,就什麼都明白了。她趁著沒事,回了一趟自己的租住地,找出銀行卡,把自己準備保命的錢一萬塊取了出來。像王眉這樣過去做舞女的人,每個人身邊都會留一筆保命的錢。這些錢要用在要命的時候。現在她王眉已經不做舞女了,改成了小旅館的客服經理,就用不著保命了。再說,孔另拿不出錢,就會丟了一個男人的麵子。所以她取錢出來,要讓孔另交給嶽靈珊,言下之意就是孔另是男人,男人有擔當。孔另冷冷的語言讓王眉很傷心。自己來幫他,卻被他一頓奚落,這是多麼的讓人難以接受!但她沒發脾氣,默默的將錢放在陽台的扶手上,轉身出門去了。王眉前腳剛走,兩個小青年也扔了手裏的拖把,一路追下樓去,邊追邊喊:“眉姐,你說過要帶王眉出去玩的啊。”樓道裏傳來王眉的回應:“今天不去了,改天。”孔另呆呆地看著一遝錢,一句話也不想說。他本來沒有要傷害王眉的意思,隻是言語之間,一個字沒用好,就讓人產生不舒服。王眉是生氣走了,可是她留下的這一遝錢,又讓孔另犯了難。剛好嶽靈珊收拾好了進來,邊走邊擦著手上的水問:“眉妹子回來了嗎?”孔另說道:“走了,她說要帶他們去舞廳玩。”嶽靈珊眉頭一皺說:“不行,不可以去舞廳。他們不許去,眉妹子也不許去。”“為什麼?”孔另奇怪地問。“眉妹子已經洗白了身子,難道你想她再次被玷汙麼?”嶽靈珊擔憂地說:“雖然我們小旅館不賺錢,但養一個王眉,還是不成問題。”“為什麼要養她?”“因為她是你老鄉。”嶽靈珊抿嘴一笑說:“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你老鄉身陷淤泥吧?再說,她的能力,在我們小旅館做出的貢獻,是我們養她嗎?我倒覺得是她在養我們呢。”一句話說得孔另無言以對。他伸手將陽台欄杆上的錢一把抓起遞給嶽靈珊說:“你先拿著,過幾天我們就有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