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靈珊對孔另遞過來的錢一點也不意外,仿佛這就是孔另應該做的一樣,她甚至連半句客套話也不說,拿著錢就往口袋裏裝。裝好後她想了想,又將錢掏出來,抽出幾張塞到孔另手裏說:“你自己也留點花。”孔另推辭著不要,嶽靈珊黑了臉說:“你一個大男人,身上不帶點錢,成什麼樣子?”孔另就不好再推辭了,其實他現在口袋裏一分錢也沒有了。他太需要錢了!嶽靈珊手裏有了錢,臉上的陰雲一掃而光。這一萬塊錢,能湊合一陣子。即便孔另的戰友再住十天半個月也不怕。嶽靈珊是怕怠慢他的戰友,怠慢他戰友就是不給他麵子。男人的麵子,是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的。在麵子問題上,甚至有為麵子去死的事。嶽靈珊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子,她能不懂男人的心理麼?何況,在她最隱蔽的內心,孔另就是自己將來的依靠。一個男人是自己的依靠,這個男人就是自己的男人。為了自己的男人,女人甘願去死的又豈在少數!孔另心情也好了許多,嶽靈珊的臉上隻要露出笑容,他就不由自主的高興。可是一萬塊錢也有用空的時候,不再想辦法,過段時間又會回到今天的境況。他決定去找唐秋兒。他讓慕容遲留在家裏,說自己要出去辦點事。下了樓就叫了一輛出租摩托車,直接往唐秋兒的住處走。到了她家樓下,他遲疑著不敢去敲門。他在心裏想,要不要把這棟房子的事說出來呢?十月的衡嶽市,樹木大多落葉了。遍地是枯殘的樹葉,在秋風的席卷下,飄飄搖搖的飛起跌下,周而複始。孔另摸出煙來,點著抽了幾口,沿著街邊的花壇邊轉著圈子。他在下決心,去還是不去?去了該怎麼說?不去又該怎麼辦。唐秋兒的房子有一扇窗戶正對著街道,就像一架攝影機一樣,每日的變化盡收眼裏。窗戶開在唐秋兒的臥室裏,下床打開窗戶就能看到街上的形形色色的人群和街邊高大的白楊樹。孔另在她家裏看到過這扇窗戶,當時還嘀咕著這扇窗戶開得有點不盡人意。按照他老家的規矩,房子是不能這樣開窗戶的。他抬起頭,看著窗戶陷入沉思。窗戶裏掛著厚厚的窗簾,他根本看不到窗戶後邊是什麼。他歎口氣,將煙頭扔到腳邊,使勁碾碎,垂頭喪氣地坐在花壇邊的磚頭上。突然,他聽到一聲驚叫,循聲望去,他就看到窗簾後站著的唐秋兒。她一襲落地白裙,正張大著嘴,用一隻小手掩著,雙眼裏充盈了各種複雜的神色。孔另站起身,想要說話,卻沒發出聲。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唐秋兒在窗簾背後消失了,他心裏湧上來一絲失望。就在他要轉身離去的時候,他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鞋跟敲擊地麵的聲音,隨即他看到依舊一襲落地白裙的唐秋兒站在了麵前。“你終於回來了。”他輕聲地說,眼圈紅了起來。孔另淡淡地笑了笑,沒做聲。“你再不回來,林敏要找我拚命了。”她莞爾一笑,剛才楚楚可憐的神態夾雜著她的莞爾,不禁讓人心神一蕩。“林姐找過你?”“不是找一次,幾乎每天都要找我。我都快煩死了。”她笑吟吟的說,優雅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孔大爺,請回家吧。”孔另想笑,忍了忍沒笑出聲。他被唐秋兒這個滑稽的動作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在林敏和唐秋兒眼裏,他孔另算個什麼東西?最多就是敢拚命而已!他一邊想著,一邊問:“唐教授,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唐秋兒眼圈又一紅,低聲說:“你一個男人不給女人打電話,還要我一個女人給你男人打電話,這算什麼事呢?”孔另被她這句話堵了說不出話來了,隻好幹笑著說:“我們誰打給誰,不都一樣?”“不一樣!”唐秋兒倔強地說:“能一樣嗎?”她一邊說,一邊往前走。走了幾步,發現孔另沒跟上來,於是站住腳,回轉身說:“你喜歡站在街上讓別人看嗎?”孔另這才感覺到確實有些不好,他跟著唐秋兒,亦步亦趨上了台階,開了門進去。現在他站在唐秋兒的客廳裏,感覺與之前完全不一樣了。他在心裏默念道:“這房子是安然的,安然交給我了,我就是主人。”主人的感覺就是不一樣!他沒脫鞋,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下,眼睛掃視整個屋子。唐秋兒顯然剛起床,從她半掩的臥室房門看過去,還能看到她床上淩亂的被子,以及屋子裏彌漫的一整夜女人的氣息。孔另不脫鞋進屋,大喇喇的坐,這種舉動讓唐秋兒感到意外。他剛來這座房子的時候,可是連坐也不敢坐的,更別說不脫鞋進屋了。衡嶽市有個規矩,每家每戶不管是什麼地板,進屋都一定要換鞋。換鞋不是很複雜的事,但讓孔另多少覺得尷尬。想他在鄉下的時候,一年四季都是光著腳套一雙破舊的解放鞋。到了部隊他依舊不喜歡穿襪子,他總覺得襪子讓自己的腳難受,不透氣。“孔另,你忘記換鞋了。”唐秋兒提醒著他,觀察著他的反應。孔另哦了一聲,並不起身去換鞋,而是開門見山地說:“唐教授,我想找你幫一個忙。”唐秋兒有些不快,她是個很潔淨的人,平常一塊地板她都要擦半天的,直到光可鑒人才罷休。而現在的孔另,腳下的鞋並不是什麼好鞋,甚至在鞋邊還能看到泥巴。“你說。”她按捺住不快,將身子倚在門上。她慵懶的神情風情萬種,白裙下露出一雙小腳,小巧的腳趾頭上塗著鮮紅的蔻丹,讓人幾乎不敢注視,生怕潛藏在心底的欲望會飛一般的跑出來。“我想見行長。”孔另直愣愣地說:“我需要錢。”唐秋兒被他這句話嚇了一跳,隨即撲哧一聲笑出來,盯著孔另的眼睛說:“孔另,你以為見到行長就能拿到錢了?”孔另點點頭說:“銀行的錢,就是拿來貸款的。他不貸款出去,拿什麼付給存錢人的利息?”唐秋兒被他逗得苦笑不得,這小子,還真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啊!“你說,他憑什麼貸給你?”唐秋兒忍住笑,歪著頭問他。“貸給我與貸給別人,有什麼不一樣嗎?難道貸款還要看人來?”“當然要看人來。”唐秋兒認真地說:“要是貸給了人收不回來,這損失誰承擔?這責任誰承擔?”“也是。”孔另似乎陷入了沉思,他想了想說:“唐教授,貸款是不是都要有抵押?”“也不全是。有的要,有的不要。”孔另就不做聲了,他起身走到門邊說:“唐教授,我先走了。”唐秋兒一驚,緊走一步過去,一把抓住孔另的衣邊說:“你又想開溜啊。”孔另站住腳說:“我沒開溜,我有事要出去。”“你要去哪?”“說了你也不知道。”“不許去。”唐秋兒的眼圈又開始泛紅。眼前的這個小男人,就像一粒石子一樣,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她就感到心裏的平靜被打破了,漣漪一圈接著一圈,有時甚至能讓她夜不成寐。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她這樣精致的女人,要相貌有相貌,而且還不是一般的相貌,幾乎能與神話故事裏的仙女媲美,要學曆有學曆,無論是社會地位,經濟收入,都不是這個小男人能望其項背的。可是不管怎樣,她隻要一看到他,心裏就有壓抑不住的喜歡與興奮。唐秋兒在衡嶽市裏算得上是名人,不僅僅是因為她是音樂教授,更得益於她有著北方女人的嫵媚,又有著南方女人的精致與輕靈。她就是一首歌,一首詩,甚至是一個夢,是多少男人的夢中情人啊。當然,追求她的人,可以從衡嶽市排到中部省去。但她除了方希路,就再也沒愛過任何一個男人。可是方希路成了她的一個夢,她在夢醒之後遇到了孔另,從此感覺到世界上的美麗,總是一番接著一番的,從來不會消失。孔另做了林敏的特別助理讓她很嫉妒,她甚至在私下場合對林敏說:“助理助理,助什麼都行,千萬不能助到床上去。”她說這話的時候,自己首先紅了臉。她這輩子沒說過這麼粗俗的話,以至於林敏大驚小怪地盯著她問:“秋兒,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唐秋兒哪敢回答,她的心砰砰亂跳,掩飾著神色說:“我是怕你亂來。”林敏心知肚明,於是就出現了她叫孔另跟著唐秋兒去做一筆生意的橋段。“唐教授,我總不能栓在你的褲腰帶上吧?”孔另咄咄逼人的口氣讓唐秋兒很不適應。她放開拉著他的手,幽幽地說:“如果能栓,我就真栓。”一句話說完,滿臉紅霞頓時彌散開來,甚至連整個屋子都被她的紅暈映照得紅了。孔另一愣,居然接不下去話了,隻好訕訕地說:“肯定不能。”唐秋兒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走。孔另倒不敢走了,跟在她身後低聲問:“唐教授,你生氣了?”唐秋兒白他一眼說:“孔另,你能不能不叫我唐教授?”“哪我叫您什麼?”“你就叫我秋兒。”她抿著嘴笑,說:“敢不敢?”孔另遲疑了一下說:“有什麼不敢的?不就是叫你秋兒嗎?我現在就叫給你聽,秋兒,秋兒。”唐秋兒趕緊伸手去掩他的嘴巴,邊掩邊嗔怪道:“你還真敢叫啊。”孔另脖子一梗說:“我有什麼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