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不當官

欲望都市

作者:蔣平

隻要不當官,何爽應該是個很幸福的人。

何爽在一家行政機關工作,職務是科長。雖然位子不高,但工作悠閑,收入穩定。加上單位各種福利都有,老婆李如蘭供職在一家效益不錯的企業,兒子前年又考上了重點大學。按理,家裏什麼也不缺了,日子過得快樂幸福。

可是還有煩惱。這煩惱,來自於他的職務。說起來,這個科長還靠著嶽父的。嶽父當年是這個單位的一把手,想當年,可以說是呼風喚雨,說一不二。並且在他退休之後,還發揮餘熱,將何爽從一所鄉中學的老師挪到今天這個位置,並且不到一年就提了副科長,然後不到兩年又提了科長。

可是,提了科長之後,何爽的職務,仿佛跟腳下生了根似的,再也無法往上挪一挪了。具體原因,跟嶽父前年中風早逝有關,人走茶涼,何況人已退休,別說茶涼,連茶水都給倒掉了,何爽能坐上這個科長,純粹是靠運氣。當然,更主要的原因,還是自己不肯鑽。也在嶽父中風那年,機關曾空出兩個助調的位子,何爽雖然也爭取了一下,從筆試到麵試,分數一直名列前茅,可偏偏在最終的黨組領導投票中,給刷了下來。

自從那一回競爭失敗,何爽對官場開始心灰意冷,轉而喜歡上了釣魚。後來他發現,釣魚不光是一門技巧,更是一種享受。拖一根長長的釣竿,望一眼波平如鏡的湖麵,心情和視野,隨天空雲卷雲舒,是人生至美的境界。

可是,這種境界是短暫的。回到生活圈子裏,他發現自己還有一項更重要的工作沒有完成,或者說,有一件事,一直影響著自己的幸福指數。這件事就是當官。而且,這個逼著他當官的人,就是妻子李如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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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說了,李如蘭出生在官員家庭。自幼耳聞目睹了家裏車水馬龍、門庭若市的景象。在這樣的環境裏長大的官二代,自然希望能把榮華富貴帶進自己的後半輩子。當初相中何爽,完全就是看中他一手文筆,認為他有相當的從政基礎。可偏偏,何爽對那方麵提不起興趣,完全像扶不起的阿鬥。

眼見得何爽年近“奔四”,俗話說:三十七八,等待提拔;四十七八,再幹也白搭。再不努力,這輩子就得在科長的位置上泡湯了。在市一級的行政機關,科長都是跑腿的差,不當上副處級幹部,是不能算官的。“你要再不努力,不是你沒麵子,而是我人前人後都不好意思跟人家打招呼。你猜人家背後是怎麼議論你的?你家何爽是不是犯了錯誤啊?當年他的手下,都混到副處級待遇了,為什麼他還是原地踏步?”

何爽說:“要說讓他們說去。我就是不想去當那個官。”

“不想做官,騙誰呢?你當我不知道,那回朱局長的小兒子釣不上魚,你連夜給他送兩條大魚,圖的啥?”天,送魚隻是對領導和長輩的尊重,這個李如蘭啊,什麼事都往當官上套,名副其實地門縫裏看人,將人看扁了。

隻要不提當官,這是多和諧幸福的一個家庭!可是,可能嗎?

兒子上大學了,家裏仿佛一下子空了一半,變得冷冷清清。李如蘭一下班,坐在沙發上連聲歎氣:“以前,對門那幾家,打麻將總是叫我,說三缺一。可那時候為兒子上學,偏偏就擠不出時間。現在,時間是有了,可卻沒了伴。你道他們是真沒空啊,都往你們幾個領導那個單元鑽了。不就是我水平高一點,贏她們多一點嗎?要是你當了官,她們還能不叫我?!”

何爽知道是她的官太太癮又犯了,但又不想跟她吵,那樣隻能讓左鄰右舍看笑話。

可每天這樣待在家裏,心裏別提有多煩躁。還好,那陣子何爽找到了寄托,一到雙休日,立即抓上釣竿,帶上幹糧,逃也似的離開充滿火藥味的小窩。隻有在大自然,他才有一種世外桃源般的解脫。他不明白這是怎麼了?這世界怎麼了?為什麼衣食無憂,一個稍有點身份的人,要想做回普通老百姓,卻是如此地艱難。

怨來怨去,還得怨自己當年不該圖虛榮,娶了李如蘭。其實在那所鄉中學,有一位代課老師羅梅對自己相當好,羅梅生得漂亮溫柔,又是主動追自己,唯一的不足,就是家境太差。自然,這樁婚事,一開始就遭到何爽家裏反對:你要是找了她,可真得準備在鄉下待一輩子了。男人無權無錢無勢,要想早點脫離窮山溝,唯一的辦法,隻有找一位有門路的城裏女人。在這樣的前提下,他選擇了李如蘭。現在想起來,李如蘭給自己帶來的,隻是物質方麵的快感,精神上,他一直處於壓抑狀態。他甚至很懷念鄉下中學的時光,在那裏工作,唯一的好處便是可以隨時摸起釣竿,到就近的小河,和羅梅去享受大自然的清新野趣。

而現在呢,現在自己不也重新回到這個境界了嗎?

釣著魚,回首往事,那些熟悉的山山水水,忽然間變成了羅梅。是啊,境界是有了,可沒了羅梅,哪來當年的快樂?都快二十年了,她現在怎麼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