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人走到這孩子麵前,伸手輕輕解開裹在他身上的衣服,似乎很滿意:“果然是個男孩子,真沒想到這小子居然可能是佛門某位高僧的轉世靈童,好好好,幸虧這印記不是凡人看得見的,不然的話還真麻煩!”
略微猶豫了一下,這女人將懷中的嬰兒細心地裹進了那破衣服之中,裹好以後將那眉心有特殊印記的小嬰兒抱在了懷裏,神色相當複雜。
怔怔地看了一陣,又轉臉看了一眼昏睡在一旁的葉振國,伸出出手來摸著他胡子拉碴的麵龐,低聲道:“葉振國,也許你什麼都忘了吧。”
“忘了最好,若是不抹去你和我曾經相好過的記憶,你又怎能重新開始一個正常的生活呢?沒想到吧,三個月而已,我就懷了你的孩子。”
“一年零八個月,我懷他一年零八個月就為了等你和你的妻子生下兒子,你果然不負我的期望啊。振國,雖然我有大願在心,今夜以後,這個世界上不會再存在千麵人魔朱依竹這個女人,但是我對你實有真心。”
“天意弄人,朱依竹的存在就是為了魔皇的回歸,兒女私情就隻能放到一邊去了。我和你的兒子將來會成為叱吒風雲,號令魔道的魔皇,你高興嗎?”
“是了,已經忘記了自己的不凡的經曆,忘記了那個狙擊英雄,更忘記了你悟玄真人的修行往事,我真的很羨慕你。假如你不成仙,我不為魔,也許我們可以有別樣的生活,別樣的人生,但現在我隻能對你說一聲對不起了。”
“我生下了你的兒子,換走了你和這個陳秀雲的兒子,也不為欺!俗話說生子從父,這孩子將來一定很像你。振國,不要恨我,我和你隻能算是有緣無分。”
朱依竹說完,似乎是怕自己終於後悔變卦,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之後發生的事情,葉凡就無法再知道了,他所能知道的,就是看著自己怎麼長大,怎麼讀書,怎麼當兵,怎麼修行等等。
在這個過程中,他有過遺憾,有過震驚,有過不甘卻從未升起過要改變這些經曆的想法,連這種念頭都沒有。
隻是不知不覺之間,兩行清淚緩緩落下,也不知道是悲傷還是委屈或者什麼都不是。經曆了這樣一場衝擊,葉凡的定境更加深了。
過去的時光雖然有這樣那樣的抱憾和不足,更加有自己無法回避的曲折和磨難,但是不管怎麼說,這樣的過去是存在於現在的基石,所有的現在都是建立在過去的基礎上的。無論這過去是怎樣的麵目,是順風順水也罷,是曲折萬難也罷,那都是現在存在的根本,這是無法推翻的,經曆這樣的一場衝擊,除了不斷經曆然後放下,一步步堅定不移地走回現實之外,再無別法可言。
過去的人生經曆不斷凝練了一個理想的自我,伴隨著修行而逐漸清晰,然後在魔境中脫胎而出,照見了以往的曆程所偏所缺。
那是自己的確想要擁有的自我身心狀態,也是一生所求,至於將來是不是能夠最終達到這個狀態,那不是自己現在應該去考慮的事情。
因為一切都還沒有發生。
已經發生的無法改變,那是現實;沒有發生的無法改變,因為無從改變,那是未來;現實中的自我也難以把握,因為一念緣起,一念緣滅,不知不覺間現在已經變成了過去,此謂無常。
可這無常變幻中總有一樣東西是不會改變的,那就是身在其中的“我”,萬物負陰以抱陽,衝氣以為和。有無常變幻便有恒常不變,有生滅相隨就有不生不滅,這不生不滅亙古恒常的東西,那是什麼呢?
存在嗎?
也許存在吧,但那是以後的事情,不是現在應該去考慮的,現在的自己還在這生生化化之中沉浮,想要超脫這生滅無常的人間,路還長著。
隻要自己的確想要超脫於這個現實,那就去做唄,頹唐弱誌破罐兒破摔不可取,不過是個被過去所束縛的可憐蟲;沉迷幻想不敢麵對現實也不可取,不過是無智無勇的懦夫;安於現狀抱殘守缺更不可取,那不過是個固步自封的迂腐之輩!
隨著葉凡在定境中不斷經曆,心中不斷明了這個道理,靈台中忽然想起了一聲悠遠的梵唱,猶如暮鼓晨鍾,猶如九天罡雷,衝散了這無明孽障,一聲恍若獅子降魔吼的聲音響起:“一花一世界,一樹一菩提。受業煩惱障,脫枷望空別!”
隨著這聲斷喝,葉凡自然而然地左手豎起在胸前,食指拇指相搭,中指無名指尾指自然上翹成說法印,右手則中指翹起與食指相搭成拈花印,雙印合一於胸前。
這手印一結,頓時眼前所見一切自然消散而心中澄明安然如密。
葉凡所修是道家劍仙之功,怎麼此時忽然結起了佛門手印來,這是在搞什麼名堂?他這會要參修佛法了嗎?
當然不是。
佛門禪功自有其玄妙處,不過道家修士在某些階段,也未嚐不可以借用。葉凡靈台中響起的這聲聲梵唱固然是指引他降服心魔,皈依佛法,但是葉凡劍意已成,此時魔境消去,元神元氣相合一體,心中心我中我徹底於魔境中覺醒,之前所感悟的天地意境全然融入元神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