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王穀,山嵐俱寂,萬類無聲。
陳玄風坐在那高聳的藥師佛的腳下,雙眼猶如兩口黑漆漆的井口,沒有任何的情緒,神色當然地看著對麵的山川。
抬起右手,伸出了幾個指頭掐指數了數,自言自語道:“還有最後一天,明天一過,我就該走了。”
季潔瑜被無名劍仙救走,葉凡是不會再來了,自己等待七天這個諾言現在反而成了一種執念。
好在這邊不過區區七日而已,對於他這種人來說,不過是渣渣眼睛的功夫,並不如何在意。自從受了陳季常那斬天一劍的傷以後,自己想盡了各種各樣的辦法,都是無用。因為哦這種傷既不是傷在爐鼎,也不是傷在元神。
傷在爐鼎,依他的修為早就修複了,即便是傷在元神要麻煩得多,但也不會對他造成多少困擾,隻要假以時日,養好形神之傷並不是什麼難事。
可怪就怪在這種傷既不是傷在元神,也不是傷在爐鼎,而是傷在了他的修行根基上。魔道修士行事肆無忌憚,隻問自己樂意不樂意,什麼因果緣法盡當是放屁,這是他們破色境的心境所決定的。
這斬天劍的道術也不知道有什麼奇異的魔力,將一種奇異的心境逼入了陳玄風的心境中,拷問他破色境的心境。
你以這種行事風格與人打交道,從來不問對方願不願樂意不樂意,那麼好,那麼針對你自己,是不是也可以用這種風格來與自己自己打交道呢?
修行既是自己一個人的獨私修證,也與此同時要與世間眾生打交道,隻要你尚未超脫於這世間紅塵,那麼你自己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不可避免的就要與自己打交道。
陳玄風的修行可以人欲道法訣勾動身外爐鼎的情欲妄境,在妄境中顛鸞倒鳳,肆意揮霍自己的生機精元,而作為施法者,則可以借這瘋狂散佚的精銳生機洗練爐鼎,求證各次第成就。那麼試問,你能否這樣對待自己?
這就好比一個規則,作為製定者,這個規則一旦被其製定而出並付諸實施,那麼這個規則同時也適應於製定者本身。
若是不修行的人,那倒還好說,最多不過一死掉腦袋而已。可修行人最終所為何求,正是超脫於這滾滾紅塵束縛,達成生命的終極自由,真正主宰屬於自己的生命,豈肯輕易就死?
既然這種心境已經成了你的修行根本,那麼對待別人如此,對待自己也同樣如此。
修為如陳玄風,當然是明白這個道理的,對別人狠,對自己照樣要狠得下心來才行。若不能切實修證這個心境,他是無法恢複的。
這種劍訣好生殘暴而詭異!
殘暴之處在於中劍之人不會受哪怕一絲的身心之傷,但卻被困入了一種與自己相處的尷尬局麵中,從修行根本上被破壞。
擺在陳玄風麵前有兩條路條路,第一條路最為徹底,那就是另發誓願,另起爐灶,徹底放棄自己這一身魔功,重新從根本上重修正果,然後經曆重重考驗擁有出神入化的成就。
假如成功了,那時候的陳玄風可能是一位地仙,一個準佛,但絕對不複此時的程玄風,千麵人魔再也不存在於世間,相當於被斬落。因為棄掉自己的修行重頭修證,一定不能與逼入元神中的這道心境相衝突,否則莫說重新獲得出神入化的果位,連魔境都無法曆盡。
第二條路那就是就帶著眼前的類真人之境的神通法力,既不重修也不去想恢不恢複自己的修為,然後走完自己這一生的路程。真人有三元之壽,陳玄風今年有一百一十六歲,滿打滿算的話,陳玄風尚有六十四年的陽壽,相當於一個普通人的正常壽數了。
其實話說回來,理論上還是存在第三條路的,那就是重證輪回境界,獲得這種無論是對人還是對己都一體無別的心境。不過這很難,基本上完全不存在可能性。
因為這相當於將自己所有對人造成過的傷害全部在自己身上來一遍。對方所經曆的所有的精元衰竭的情欲妄境一體同受。
先不說能不能成功,程玄風修行一百多年,中間使用這種手法針對過數十個年輕女子。這些姑娘被他吸盡真元,於彈指一揮之中走完了自己一生的。按一個正常人有七十歲的壽命算,刨除已經走過的年數,雙十年華到七十歲,足足五十年。將所有人疊加起來,就有兩千多近三千年,莫說現在的陳玄風,就算是處於頂峰時期的他,也無法經得起這樣恐怖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