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姆則完全不同,對他來說,大聲提問似乎成為他理解這件事的最佳途徑。“那,”他坐在汽車裏也會大聲問,“姥爺現在已經在飛向天堂的路上,是嗎?”要不然,他就會指著教堂的彩色玻璃說:“那些天使中會有一個是姥爺嗎?”那段日子裏,薩姆總是愛問:“天堂到底在哪兒?”
“沒人知道天堂的確切位置,”我隻能這樣回答,“人們大都認為,天堂就在天邊。”
“不對,”薩姆搖著腦袋反駁,“天堂很遠很遠,也許位於哥倫比亞附近。”
一天下午,薩姆又對我發難道:“要是人死了,就再也不會回來了;要是人暈倒,隻不過是暫時離開一會兒,是這樣吧?”
我驚奇他的小腦袋裏居然裝著這麼多看似簡單實則深奧的問題,而真正令我感到難以對付的則是他問完問題後的表情——他會以一種我不能承受的執著與嚴肅凝視著我,期待著我給他讚許,抑或糾正,抑或教誨。然而此時我往往被恐懼與無知牢牢地控製著,使我麵對著他那無邪的麵孔,竟然無言以對。
深夜,薩姆會把臉緊緊地壓在臥室的玻璃窗上,一邊大聲地哭泣,一邊大聲呼喊:“姥爺,我愛你!到我的夢裏來吧!”然後,他會擦幹眼淚,爬上床,帶著一種滿足的神情進入夢鄉。而我,卻整夜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不知道如何排遣心中的悲哀。
記得有一天,我和薩姆在一家父親生前常去的超市門口看見一輛和父親的貨車一模一樣的紅色運貨車。在那一瞬間,我幾乎完全忘記了他已離開了我們,我的心與我的意識一樣忘乎所以——爸爸在那兒!後來,我隻記得我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撲簌撲簌地滾了下來。薩姆爬過來,擠在我和方向盤之間。“你想姥爺了,是嗎?”他輕聲細語地問。我機械地點了一下頭。
“你應當相信他還和我們在一起,媽媽,”他說,“你必須相信這一點。”
小小的薩姆就是這樣擁有自己獨特的思維方式。他相信死亡並不能把相愛的人真正分開,憑著這一信念,他成功地修複了自己的悲傷與失落。雖然,我不能為他在地圖上標出天堂的地理位置,不能向他準確地解釋死亡的概念,但是,他已經用他特有的方式與思維找到並理解了這種最深奧也是最簡單的人生哲理。
不久前一天,我正在廚房做晚飯,薩姆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給他的圖畫書塗色。“我也愛你。”他突然開口說。
我忍不住笑了,說:“我記得你總是在別人先說了‘我愛你’之後才會說‘我也愛你’這句話的。”
“我知道,”薩姆說,“姥爺剛對我說了‘我愛你,薩姆’。所以我才說‘我也愛你’。”他頭也不抬手也不停地說。
“姥爺真的剛剛和你說話了?”我追問。
“當然了,媽媽,”薩姆肯定地回答我,“他每天都對我說他愛我,他也同樣對你說了,隻不過你沒有聽見。”
這一次,我是真的接受了薩姆的理論,聽從了薩姆的提示,開始注意傾聽天籟,傾聽心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