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朝廷對隴西軍一應賞賜分撥諸多事宜,俱已辦妥,高嶽便上表詢問,是否可以就此回轉襄武。但皇帝因這一段時間以來,與高嶽接觸頗多,印象愈發的好,也曾直言挽留,卻被高嶽懇切婉拒。眼下見愛卿終要歸去,心中戀戀不舍,於是下詔道五天後乃是吉日,可再暫留數日,屆時當率百官親來歡送。皇帝已如此表態,高嶽不好再做拒絕,於是便隻有應允下來。
第二天,皇帝便召高嶽來宮中,賞賜共進禦宴,且明詔令雷七指、周盤龍二將作陪。席間,皇帝無意中閑聊,言道楊家有向麴府求親的意思,如今也不知道兩家可有已經聯姻。這番話,將高嶽倒說的鬱悶起來,他與嵇雲舒一樣,也自嘲的暗道別人談婚論嫁,與我何幹,還是不要自尋煩惱的好,於是隻有自作鎮定,且陪笑了幾句。
一番歡談宴畢,高嶽帶了雷周二人,便告退出的宮來,自回驛館。一路上,高嶽不大言語,自顧走路。周盤龍素來沉默寡言,隻顧埋頭跟著,雷七指曉得高嶽必然心情很是低落,故而小心翼翼,也不敢撩擾。
三人正各懷心思走路,轉至一小街時,迎麵過來一人。此人敞著汙油油的大褂,東倒西歪晃著步子,還未走近便傳來了一陣酸臭的酒氣,卻是個吊兒郎當的酒鬼。
高嶽便往一邊讓去。孰料那人左晃右晃的,行至快要交錯的時候,一個趔趄竟然撞在了高嶽身上。高嶽劍眉一皺,還未言語,雷七指早湊上前破口大罵起來:“被尿灌瞎了眼嗎?這般讓出了路,還他娘的能歪過來,趕緊滾!不然老子……”他與周盤龍一邊一個,攥住了那人的胳膊,就要甩出老遠去。
突然,卻聽那人低聲快語道:“屬下乃是內衙暗探李鬆年,奉馮都帥親令,現有緊急軍情要報於主公!”
高嶽心中一緊,連忙擺手製止了已有所遲疑的雷周二人。他並未急於探問,反而警惕的迅速四下掃視,見小街中並無旁人,方才略放下心,複又打量幾眼那李鬆年,見其牙齒黑黃禿著腦袋,滿眼血絲,容貌猥瑣邋遢,活脫脫就是一個常年酗酒的浪蕩二流子模樣,不由有些遲疑,沉聲道:“你是內衙的人?有什麼證據?”
李鬆年一掃猥瑣神態,雙目精光閃閃,近前道:“馮都帥有言,說向主公提及昔年同在白嶺山獵了隻四百斤肥碩野豬一事,便可佐證。”這種從前生活中的微末小事,若不是馮亮親自交代,幾乎不可能有人在意和知曉,那麼,這個李鬆年的身份應該是確保無疑了。
高嶽微微頷首,便道:“有什麼緊急軍情?”
李鬆年焦急,方要回話,突然麵色一變,伸出手便攥住了高嶽的臂膀,大著舌頭亂嚷嚷道:“……怎麼?仗著人多便了不起?撞了老子還想走,門都沒有!”他嘴裏罵罵咧咧的,不時翻著眼皮,瞬間便又回到了無賴酒鬼的模樣。
高嶽心中一動,餘光便掃到了街口處,幾個巡城兵卒大步走了過來。他不由在心中暗讚這李鬆年,果然是機警靈動,反應迅速。此種情形下,高嶽三人和一個素不相識的城中酒鬼在小街內竊竊私語,被外人陡然撞見,一定會大起疑心,甚至可能會暴露李鬆年長時間以來隱藏的極好的真實身份。
李鬆年飛快的投來一瞥。高嶽會意,也故作憤怒,大喝道:“好無賴!敢在本將麵前這般放肆,來啊!抓回去,責打二十軍棍!”
雷七指與周盤龍聞聲便上前來,一把揪住李鬆年,拖了就走,李鬆年渾渾噩噩,酒意上頭,隻管含糊不清的叫。那幾名士卒已然走到跟前來。為首一人將手一伸,攔住了叫道:“站住!怎麼回事?”
雷七指將下巴一抬,道:“這是隴西高將軍。這一個,是個不懂規矩的無賴,喝多了黃湯,敢冒犯咱們將軍,正要抓捕回去,嚴加懲戒。”
幾名兵卒一聽是高嶽當麵,又驚又畏,局促不安,忙上前來紛紛見禮賠不是。高嶽心中發急,隻想早些將李鬆年帶回驛館去問個清楚,便對眾人揮揮手,道:“爾等職責在身,我不怪罪。此人我自要處理,你們都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