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曜又開始有些不悅。這回倒不是故意刁難石勒,實在是晉陽的劉琨,極其頑固,滅不掉,打不退,始終杵在那裏,還不斷領導和鼓動各處力量反擊,好不叫人心煩。
“這幾年,我家大將軍枕戈待旦,親冒矢石,在襄國城外擒住了遼西段末波,又攻克了名城鄴城,打得劉演棄城而逃;更且在幽州,擊殺了晉朝的強藩王浚,為我陛下在河北硬生生開拓出一片天地來,這如何還叫沒有功勞呢?”
“混賬!”
發現又是石虎無端插嘴兀自嚷嚷,劉曜勃然大怒。二道白眉之下,雙目登時精光暴射。他大喝一聲:“來人!”,立時便奔過來一隊如狼似虎的勇士。
劉曜正要發作有所行動時,旁邊石勒卻突然先跳了起來,轉過身去,掄圓了臂膀,照著石虎的臉上,啪啪就是惡狠狠地兩個耳光!
石虎登時被打懵。他捂著臉,先看看劉曜,繼而死死盯著石勒,臉上紅得似乎要漲出血來,怒睜的怪眼中,盡是毫不掩飾的憤恨和不服。
石勒視若無睹,轉而向劉曜躬身道:“舍侄性子急躁,乃是愚魯狂悖之徒,還望大王萬勿與他一般見識。”
默然片刻,劉曜揮揮手,讓兵卒退下,冷哼一聲道:“石將軍,令侄不識尊卑,又且忘性極大,幸好石將軍家教甚嚴,以後,可千萬要將他看覷好了。”
說著,劉曜長身而立,目光如錐左右掃視,於是四下之人,全部肅身起立。
“孤王此來,乃是想總製河北軍事,尋機蕩平並州晉室餘孽。故此,石將軍統帥之職,暫且解除,可調回平陽,聽候下一步安排。”
“不可!”
聽聞要被剝奪軍權,且要被驅離經營多年的河北,這是根本利益將被攫取,已經觸犯到了底線。且方才一直恭順有加,劉曜卻仍然步步緊逼,石勒當即又驚又怒,終於也不願再忍耐,張圓了棕黃的眼,盯著劉曜抗言道:“本都督在河北征戰多年,較為熟悉此地軍務人情,多少還是有些可用經驗的。再說,專征河北的權利,乃是陛下欽賜,大王眼下冒然撤換本都督,多少有些不妥吧。”
“孤王說什麼,就是什麼,哪裏有人敢當麵置疑!”
“大王此議不妥,恕我實難從命!”
劉曜忿怒起來,上前一步,麵寒似冰死死逼視石勒。其部親兵,呼啦一下全都端起長矛,圍了上來,虎視眈眈瞪著石勒,隻等劉曜一聲令下。石勒毫不畏縮,昂身而立紋絲不動,雙目中亦有寒光冷冽。在他身後,隨他起兵義同生死的桃豹、夔安等十八騎部將,也沉默無聲的逼了上來。人群後,石虎的手早已悄悄攥緊了刀柄,隻要一個不對勁,他便打算立時跳出去,先將劉曜當場砍死再說。在石虎眼中,任何權威,都可以不是權威。
鎮東將軍呼延謨,心中本也對劉曜如此當眾逼迫石勒,有些不解和詫異,但眼見氣氛陡然劍拔弩張起來,暗忖畢竟劉、石二人身份非常,若是內鬥相爭,造成任何後果都會有極其惡劣的影響,於是呼延謨趕忙擠上前來,不著痕跡的擋在了二人中間。
“大王,大家畢竟一殿為臣,還是……。石公,你也不可如此焦躁,大王駕前,還是謙恭些罷!”
呼延謨伸過頭去,低聲勸解石勒。呼延謨是老成宿將,德高望重,石勒與他,雖然不是經常打交道,但關係尚算過得去,見是他出麵相勸,石勒雖仍未後退,但好歹擠出一絲苦笑,滿麵的無奈之色。
正在此時,遠處匆匆跑來一名親兵,擠到劉曜身邊,告了聲罪,便探過身去,在劉曜耳邊低低說著什麼。劉曜麵無表情的聽,到得後來,目中赤光閃爍,冷漠的神情終於有些變化,卻辨不清喜怒之色。那親兵快速說完,便就縮身退了下去。
此時石勒身後又出來一人,高冠博帶,衝著劉曜深深鞠了一躬,恭敬言道:“大王請息雷霆之怒,且容下官進言一二。”
“我家石大將軍,非是有意對大王不敬,實在是心思純樸,日夕擔憂河北。本來好容易摸清了敵人各方的情況,謀算了行兵進退的方略,殫精竭慮正欲要畢集全力來反攻的時候,卻突遭大王將要中途撤換,故而大將軍才會這樣焦急失措。大王試想,若是換了旁人,聽聞可以再不用受兵馬勞頓、征戰殺伐的苦楚,能從危險萬分的前線,調回安逸的平陽去享受,多半早就心中竊喜,忙不迭的答應下來,哪裏還會向大將軍這般憂慮焦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