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充滿愛心,傳遞真情(3)(1 / 3)

黑娃是誰?按理說,我要叫他哥。自從我爸去世後,後爸爺兒倆,就從甘肅老家一起到我們家來。他們一來,我就覺得家裏處處不自然,眼睛鼻子都礙事,總不想看到他們,更不想跟他們說話。每天天一亮,我就上學,天黑透了,才回家。一天三頓飯,我一個人端到自己房間裏去吃,從不跟他們在一起吃。我討厭看到那兩雙眼睛,更討厭後爸那黑黑的手,動不動就往我碗裏夾菜。他每次夾給我的菜,我都偷偷地丟到桌下邊喂貓吃。我知道,我這樣做,媽心裏是很難過的,她很希望我跟他們好,跟他們說話,叫聲爸,叫聲哥。可是,我辦不到,怎麼努力,也辦不到。看到他們爺倆,總覺得像小數點後邊除不盡的數字,多餘。我隻有一個決心,一定要考上大學,離開這個家,永遠不跟他們住一起……

有道是苦日子長,甜日子短,兩個星期一眨眼就過去了。明天,我就要上路了。媽說今夜要跟我睡會兒。可媽躺在我床上,老是睡不著,壓低聲音叫著我的小名:“秀,你明天就要離開媽了……”媽剛說話,就開始抹淚,“媽對不起你,秀。你爸死後,媽也是實在沒辦法,才走這一步。媽又有病,這麼多的地,家裏沒個勞力,多困難哪!不用說供你上學了,就是每月的麵粉也打不回來。你四年大學,少說,還要兩三萬,這還得靠他們爺倆。哎,媽也知道你看不起他們,女兒家,人大心大,媽也不怪你。天亮,你就要走了,媽也沒什麼別的話說,天亮臨走,叫黑娃一聲哥,好嗎?他今年二十了,比你大一歲。”

我不說話。我知道媽這一輩子不容易,爸死了,她那樣困難,也沒讓我輟學。這一點,我深深地懂得,我知道媽心裏很難受。但要我叫他爸,叫他哥,實在是難辦到。為了臨行前能安慰媽,我把手放到媽的手上,表示我願意聽話。可天亮了,還是一次又一次地錯過叫爸叫哥的機會。

說實在話,他們爺兒倆,人並不壞,一老一小,兩個老實疙瘩,來到這個世界上,似乎天生就是幹活的命,天生就是往地裏下力氣的人。每天,天不亮下地,天黑透了,也不見回家。平時,吃好吃壞,穿好穿壞,一聲不吭。我家承包的一百多畝棉花地,從春到秋,他們父子倆就像兩頭牛,沒白沒黑地幹。就連到了團場拾棉花最忙的時候,他們也不讓我缺一節課。不管地裏的活兒多麼緊,每到下雨下雪,媽媽還叫黑娃給我送雨傘,送雨鞋。

其實,我寧可淋著,也不想讓黑娃到學校來。每次,我一見黑娃走到學校前麵的大門時,老遠地,我就跑出教室,去接黑娃手裏的東西,生怕班裏的同學問我他是誰。後來,黑娃也自覺,一次也不往學校大門裏走,就站在學校前麵路旁邊的林帶裏,淋著雨,等我放學出來,身上披塊塑料布,濕透了,也不敢撐開我的小花傘。

如果我不帶任何偏見的話,其實,黑娃長得並不難看,高高的個子,長長的臉,眉宇間還帶有幾分帥氣。新疆一天十五六個小時的日照,將黑娃曬得很黑。要是命運能夠公平地讓他上學的話,我敢說,黑娃比我們班上許多男生都長得好看,黑娃完全有資格成為一名優秀的大學生。可是,很不幸,他媽死得早,甘肅老家,山溝裏窮,上不起初中。來到我家那年,他才十五,我媽想讓他繼續上學,可家裏這麼多地,他爸就早早地把他當成了整勞力,整天在一眼望不到邊的戈壁灘上曬日頭……

我和黑娃上了火車,隨著一聲聲有節奏的“軋嘎、軋嘎”聲,我與家的距離越拉越長。

坐在火車上,我第一次有了離家的感覺。這種感覺使我好想哭。我知道,我這一去,不是永別,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家一次。我好想媽媽,我就從車窗往外看,想看到媽媽。看累了,就把頭放在小茶桌上,假睡。反正不想朝對麵看。我知道,黑娃正端坐在那兒,雙手夾在兩腿中間,也在朝窗外傻看,他在看什麼呢?

我下意識地向對麵的他瞥了一下,他仍像根木頭一樣,不說,也不動,眼睛永遠是那樣老老實實地看著窗外。他似乎也知道,一般情況下,我不會跟他說話的。所以,他也就一心一意,一個人看那車外不停地流動的風景線。

一天一夜過去了,同坐在一起的旅客,根本不知道我們是一起來的,更不知道我們還是一家人。我捧著本書覺得十分寂寞,幾次鼓足勇氣想跟他說話,但都沒有成功。

火車快到蘭州了。再有一天一夜,就到西安了。也就是說,我們之間,已經是兩天一夜,五十多個小時,互相沒說一句話。有時,黑娃去給我打杯水來,啥也不吭,就那麼不聲不響地放在我跟前的小茶桌上。

火車進了蘭州站,停車十分鍾。那些賣東西的人,一個個扒著車窗叫賣。我看見一個賣五香花生的鄉下婦女,就問:“哎,花生多少錢一包?一塊,要不要?”那個鄉下婦女拿起一包花生,舉在手裏。我見價錢還可以,就拿出一張五塊錢,說:“買兩包。”那鄉下婦女收了錢,先給了我兩包花生。隨即,手在袋子裏抓了抓,不找錢,掉頭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