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被金錢綁架的中國(1 / 1)

公民講壇

作者:羅 道

我一向不看當代國產的電視劇與電影,我以為他們惟一的益處是讓人弱智。我因此也一向不敢恭維那些所謂的著名導演,娛樂大眾的追捧和歡呼以及賀歲片的票房,掩蓋不了他們靈魂的空虛。但是,最近陳凱歌導演的一句話卻幾乎顛覆了我的這一成見,他在一次訪談中說,“文革”中我們這個民族被政治綁架了,今天則是被金錢綁架了。誠哉斯言!隻有生命曆程跨越過這兩個看上去似乎是完全悖反的時代並且勇於反思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語。看來,並非所有名導演都已經異化為這個消費主義時代的螺絲釘。

近期網上的一篇文章,似乎證實了他的結論。在一次多國公民參與的問卷調查中,中國榮幸地被評為第一拜金之國。我於是納悶,如果中國人在史無前例的“十年動亂”中被綁架是一場政治災難,改革開放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我們何以會被金錢綁架?那些破紙爛銅又不是《西遊記》裏的捆仙繩!

其實,金錢從來就是這樣一條捆仙繩。

金錢,學名貨幣,經濟學家稱之為一般等價物,人類發明它本來是為了解決以貨易貨貿易的麻煩,降低交易費用以提高經濟效率。然而,這個渾身散發著誘人魅力的孔方兄,一旦被創造出來就不再甘心於俯首聽命,它要統治世界,包括它的創造者。“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古老的諺語,說明它的權力範圍之廣。於是,金錢與人類的關係再一次發生戲劇性逆轉:仆從成為主人,主人異化為奴隸。

在歐洲資本主義的少年期,被縛的人類對金錢發出了空前的詛咒。莎士比亞在《雅典的泰門》中諷刺道:“這東西,隻這一點點兒,就可以使黑的變成白的,醜的變成美的;錯的變成對的,卑賤變成尊貴,老人變成少年,懦夫變成勇士……它可以使竊賊得到高爵顯位,和元老分庭抗禮;它可以使雞皮黃臉的老太重做新娘。”馬克思批判道:“一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家就會非常膽壯起來。資本家有了100%的利潤就敢踐踏任何法律,有了200%的利潤就敢犯任何罪,有了300%的利潤甚至敢冒絞刑架的風險。”這正是被綁架者的憤怒與歎息。

中國的經濟改革以一句動人的口號“鬆綁”開始,可是,三十年後,國人卻發現自己被另一道鎖鏈結結實實地捆死了——金錢。那些在高房價下望房興歎的蝸居族知道這一點,那些一邊往蔬菜裏加著劇毒呋喃丹一邊感歎城裏人為什麼毒不死的菜農知道這一點,那些各行各業的製假售假者知道這一點,那些忙著申請和鑒定科研項目甚至不惜抄襲他人著作的教授知道這一點,那些割開肚子要紅包的天使知道這一點,那些為了錢而前赴後繼“舍生取義”的貪官自然也知道這一點。

沒有人甘願做奴隸,哪怕是金錢的奴隸。西方人是近代資本主義的發明人,也是最先被金錢捆住的人,但是,近代以來,他們對於金錢的詛咒聲卻漸漸平息下來,因為他們慢慢找到了破解這道鎖鏈的秘密武器。他們用法治斬斷了金錢伸向權力的黑手,首先確保政府不會成為金錢的同謀;基督教的保存和複興,則劃出了另一塊金錢所不能染指的領域,使得社會的精神價值不至於因為金錢的進攻而淪陷;而國民收入的二次分配和福利製度的完善,在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分配不公,使得社會底層的人們得以擺脫絕望。現在,它惟一可以一展身手的領域是商業,即使在這裏,新教倫理和法治也在時刻提醒它這是有法有天的市場經濟。

反觀我們的現狀,則同時遭遇市場經濟的高歌猛進和真正意義上的法治缺失以及人文精神的淪落。然而,一個既缺少法治,又沒有了教堂(甚至連孔廟都沒有了)的市場經濟,必定是金錢肆虐的王國,它甚至不會遇到最起碼的抵抗。失去製約而又不斷膨脹的金錢勢力,將變成一種強大無比的盲目的破壞性力量,如同熊熊烈火一般,它將吞噬和毀滅一切:宜人的自然環境、社會的公義、道德底線、人的價值和尊嚴,還有人心,它摧毀的將是文明本身。

那些離不開金錢又不願意做奴隸的人的惟一出路,是法治與信仰。搞市場經濟而不搞法治,是死路一條;搞市場經濟卻沒有信仰,必定喪心病狂;依法治國和信仰重建,是最為有效的隔離屏障,也是我們從金錢的奴役下獲得解放的不二法門。

【選自《中國日報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