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誰是那個沒有罪過的人(1 / 1)

見仁見智

作者:楊耕身

“一個青年的血,洋溢在我周圍,使我艱於呼吸視聽,哪裏還有什麼言語?長歌當哭,是必須在痛定之後的。”這是網友寫在複旦大學深陷“黃山門”之時的一段話。我想,這是多麼的沉痛,又是多麼的蒼涼?

12月12日,十八名複旦大學的學生驢友在黃山迷路遇險。13日上午,在對他們救援的過程中,當地年僅二十四歲的警察張寧海因為下雨路滑,不幸墜入懸崖遇難。但作為天之驕子的大學生,在回到學校之後,不但未有哀悼與悲傷之情,反而在論壇大談麵對媒體如何公關,登山社誰來掌權,以及冷漠的“你們就該為納稅人服務”,甚至還有學生在論壇上嘲笑那個警察身體素質不好……相關報道這樣說道:複旦學子的冷漠寒了網友的心,高校學子對待生命缺乏基本的尊重和敬畏,引來網上批評如潮。於是,獲救學生被“人肉”,每天接到謾罵短信數十條。

或許所有那些經媒體報道出的、冷血無知的話語,真的可以確定是來自那獲救的“複旦十八子”之口。或許那所有對民警張寧海的不悲痛與不感恩,真的已經確定是所有“複旦十八子”的“真情流露”。但既使這一切都得到了坐實,那麼是不是就可以說,“張寧海簡直是白白犧牲了”,“張寧海的犧牲很不值”?是不是也意味著,十八名學生非得“去死”才能謝天下?——作為一個事實,在複旦事件的持續發酵中,那些剛剛獲救、走出險境的大學生,不得不麵對來自網絡鋪天蓋地的指責與謾罵。在其中,替張寧海不值、讓大學生“去死”的聲音,甚囂塵上。

如果大學生們聽從了媒體暗示或網民指引的那樣,果真羞憤“去死”,這個世界便堪稱美好了嗎?我想說的並不是那句“年輕人犯錯誤,上帝都會原諒”,也不是那個“耶酥對向妓女扔石頭的人說,如果你們哪個沒有罪過,就扔吧”的故事。不感恩或對於生命的不敬畏,的確有可批評之處。但另一個問題卻在於,直到現在,我們是否真的能確定,關於大學生“冷血”的描述,不是緣於媒體與生俱來的過度放大或解讀的衝動,或者是將個別人的錯誤誣指為整體不堪的用心?雖然在遭到強烈譴責之後,“複旦十八子”不得不向輿論給出“我們錯了”的態度。

個別學生的不當言論,並不代表著整個社會的價值或道德觀。而且更重要的是,如果整個社會的價值或道德觀是完好的,那麼我們又何以如此在意個別學生的言行?我們不能總是在對待他人的錯誤時,把自己當成一個完美的道德至上者。我注意到,獲救學生之一的侯盼在寫給媒體記者信中說到:“我想如果我們的冷漠和英雄的事跡對比的反差,能化解掉一點這個社會的戾氣,把我寫得再不堪也可以。”這應當不僅僅是一種自我辯護。它其實表明,當社會有一種戾氣存在,則我們每個人都可能就是正被我們無情鞭韃的那種人。

或許,那些叫囂著讓大學生去死的言論,才真是對安徽警察張寧海之死的唐突。張寧海死了,但十八條生命得救了。既便犧牲有一萬個不值,但生命的得救就有一萬零一個值得。這才是頂頂重要的事情。除此之外,我們如何能用獲救者的言行,來衡量張寧海犧牲的值與不值?政府對公民的救援,不必問是否值得,而僅僅用值得與否來衡量一個生命的壯烈,未必不是對犧牲者的汙蔑。也正因此,張寧海的父親這樣說道:“救人是兒子的職責,不怨大學生。”——哪怕隻有這句話為張警官蓋棺,我相信他也獲得了一個犧牲者最極致的哀榮。

【原載2010年10月26日《青年時報·評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