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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拳會友

結交的朋友,有菲律賓棍王,有旅美華人國術界首領級人物,有曾是他手下“敗將”的全美空手道冠軍,有美國空手道協會理事長,有美國跆拳道之父,有學者型的日本武術師……他們時常在一起切磋交流,相互都受益匪淺。

不可想象離開了武術李小龍將會是什麼樣子。武術對李小龍來說像空氣和水一樣重要,是他生命的有機組成部分。武術為他贏來了聲譽、財富;贏來了與他同命運、共患難的妻子蓮達;也贏來了鼎助他事業更上一層樓的朋友。

美籍日本人木村與李小龍的友誼,一直保持到李小龍生命的終結。

木村長李小龍十多歲,卻心甘情願做李小龍的追隨者。跟木村情況相仿的,還有一位美籍菲律賓人——達尼·依魯桑杜。

依魯桑杜40出頭,身材矮壯碩實。他跟木村不同的是,木村是位武術愛好者,而依魯桑杜卻是個武功高手,他極具武術天賦,並且有精深獨到的研究。

依魯桑杜出身於菲律賓的武術世家,他10歲起就跟叔父學習琉球手(空手道的前身,流傳於與菲律賓隔海相望的日本琉球群島,故叫琉球手)。其後,學習過柔道、擊殺術、空手道、杖法、腿功、菲律賓拳等等。他年輕時旅美,後成了大學的體育教師。他不斷地尋訪武林中人,虛心求學,廣涉武術書籍,他將各國的武術融會貫通,試圖創立一種新的武術。

然而,當他看到李小龍的武術表演後,大為吃驚。事後,依魯桑杜極謙虛地要求跟李小龍私下講手,切磋武藝,李小龍紮實的硬功、大膽的見解,使依魯桑杜深深折服。

他放棄了打算創立一種新武術的計劃,把自己的經驗所得及廣涉的資料毫無保留地奉獻給李小龍所創立的截拳道。

好些年後,依魯桑杜回憶他與李小龍的交情,他說:“在我40歲時,大有可能為自己創出一種拳術來。但因緣際會,我得以認識小龍,所以我準備終生習藝於其門下。”

依魯桑杜甘願以李小龍的門徒自稱,他同時又是李小龍的摯友和兄長,他教李小龍武術,幫他出謀劃策,在李小龍人生的重要關頭為他拿主意。在李小龍成了功夫紅星後,他不像有的人極力吹捧李小龍,也在吹捧自己。他不恭維,不奉承,而是客觀評價。

依魯桑杜說:“對我來說,小龍並非完人,他有著不少缺點,但無可否認,他確實是一個非常突出的天才。”

“小龍最使我難忘之處,並不隻在於他的體能及武藝的不凡,而是他廣博的知識,不論對人生還是對武術。”

依魯桑杜卻沒有提及他為李小龍做出的巨大犧牲和無私奉獻,這正是他精神的可貴之處。李小龍後來使用雙節棍,玩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以及他在電影《龍爭虎鬥》中施展的令人眼花繚亂的魔杖,都是依魯桑杜傾心傳授的結果。其中魔杖是菲律賓自古相傳的國技,已經成為一種功夫技巧,它不僅適合於杖,還適合於拳,以及矛、棍、斧等多種武器。在美國,依魯桑杜有菲律賓棍王之稱。

李小龍對依魯桑杜非常感激和尊敬。七八年後,李小龍已是紅透半邊天,性格變得狂妄傲慢暴燥,很難與人相處。但在依魯桑杜麵前,他不敢張狂,而是尊敬如舊,把他視為大哥。

在李小龍不多的武友中,還有一位父輩式的人物——這就是旅美華人國術界首領級的人物嚴鏡海。

李小龍有緣認識這位武術界的前輩嚴鏡海,是因為嚴鏡海的至友祖亞倫的緣故。那時李小龍雖名氣頗大,但多限於西雅圖的大學和唐人街。別說美國各地,就是美國西部其他城市的人,也壓根不知李小龍其人。

一天,來西雅圖訪故友的祖亞倫看到在寓所前練功的李小龍,驀然驚歎,這個亞裔青年身手是那麼遒勁快捷,靈巧流暢!祖亞倫末見識過截拳道,不知是亞洲哪國的拳法,便上前探問。原來還是個來美沒幾年的、地道的中國人!

祖亞倫回到洛杉磯,向嚴鏡海敘述他的驚人發現,稱李小龍是“功夫奇才”、“不平凡中的不平凡”。嚴鏡海具有寬容大度的長者風範,他逾越門戶之見,擯棄年長及首領的尊位而親來西雅圖,去拜訪這位尚屬無名小輩的功夫奇才。

李小龍對嚴鏡海的“駕到”,並末受寵若驚,而是淋漓盡致地將自己的功夫展示出來,並且毫不留情地將與其講手的嚴鏡海大弟子擊倒在地。嚴鏡海絲毫未流露出責備之色,而是欣賞李小龍的性格和追求。在以後的場合,嚴鏡海不存門戶之見,總是向他人推祟李小龍。

李小龍與嚴鏡海結為忘年交,李小龍敬他為義父。而在功夫麵前,奉行能者為師。

李小龍教嚴鏡海詠春拳;嚴鏡海幫李小龍完善截拳道。嚴鏡海年輕時曾是舉重冠軍,他把舉重技巧改進為健身法,無保留地傳授給李小龍。李小龍依法苦練不輟,肌肉更發達,耐力更強韌,爆發力更凶猛。

李小龍是旅美中國武師中,第一個公開招收外國人為門徒的。在古代中國,功夫被視為傳家至寶,傳授範圍隻限於家族之內。若授與外人,必須結為父子般的師徒關係。

李小龍悖逆古訓的做法,自然引起持保守觀念、格守門戶之見的中國武師的不滿。他們認為,國術外泄,華人將會失去在美賴以生存的資本。

嚴鏡海很讚賞李小龍離經叛道的做法。他認為華人在美生存,靠的應是智慧和勤勞。

功夫的防身禦敵功能畢意有限,因為美國人普遍擁有槍支。他不相信刀槍不入的古老神話。

1964年8月,婚後的李小龍攜帶妻子蓮達移居洛杉磯。李小龍常能與嚴鏡海見麵,倆人商議台夥開辦武館,並馬上付之行動。前來武館習武者不論種族、民族和國籍,隻要對中國功夫持有興趣和熱情者一慨歡迎。嚴鏡海年邁事雜,武館的教頭和管理實際上是李小龍一人,而蓮達則做李小龍事務上的助理。

武館一設立,便引起西部眾多武師的竭力反對,他們放出風聲,請李小龍“好自為之”、“信守中國國術的行規”。

自負好鬥的李小龍當然不會懼怕這些威脅,但為了避免同胞間的傾軋,對自己的計劃作出修正。開初,李小龍為了擴大影響、吸引更多的學員,學習的內容包含多種中國武術,以滿足不同學員求學的興趣和需要。現在李小龍在與學員達成共識的情況下,隻教他們截拳道。因為截拳道是李小龍獨創的,不會引起將中國其他門派武術流泄之嫌。

李小龍天真地認為,這樣便可平息那些武師的怨言,從而避免“踢館”之類的不愉快事件。

結果,李小龍仍收到一封挑戰書。挑戰書的落款是來自舊金山的一名姓黃的功夫教頭。他在書中以嚴厲的言辭抨擊李小龍的“叛逆”行為,並譴責李小龍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其“行徑”引起舊金山國術界的強烈不滿,導致他迫不得已下此戰書,與李小龍講手見個高低。如果李小龍被打敗,隻有兩條路可選擇:“一是將武館關閉,二是停止將功夫授予外國人。”

戰書末提到“如果李小龍勝了,他們將如何”之類的言辭。這已不再含有講手的公平競技的意味,而是討伐異己的檄文。

黃教頭在戰書中稱:“我是代表三藩市(舊金山)國術界的!”這封戰書可以說是舊金山整個國術界對李小龍下的最後通碟。據洛杉礬幾位保持中立的武師分析,黃教頭等人的用意是嚇退李小龍而關門大吉,而不是以功夫作最後一博。結果出乎他們意料之外,李小龍見戰書怒發衝冠,他回劄的答複是:“好!這又怎麼樣?”

回劄由信使傳到黃教頭手中,黃教頭和師兄弟及門徒已經住在洛杉礬的一家華人旅館裏,他們自己將自己逼進維穀。龍虎相鬥的訊息很快在洛杉礬國術界傳開,嚴鏡海趕到武館,他說他雖末跟黃教頭講過手,但早巳耳聞他的名氣,是舊金山國術界的絕頂高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他告誡小龍切不可掉以輕心。

講手在一處廢棄的倉庫裏舉行,觀戰者早已把空曠的倉庫擠個水泄不通,除了國術界的教頭弟子,更多的是來自唐人街的華人。黃教頭那方,站有三十幾人,除他的弟子,不少是從舊金山趕來的黃的同仁,來為黃助威。這天,嚴鏡海、祖亞倫帶他們的弟子站在倉庫西側。木村和依魯桑杜專程從西雅圖乘飛機趕來——不知他們怎麼得到的訊息。

李小龍心中十分感動,如被擊敗,不但自己的事業嚴重受挫,而且愧對了這些兄長父輩般的朋友。

蓮達站在李小龍身後,她已身懷六甲。按照中國人的習慣,懷孕的婦女是不宜隨意亂走的,但她堅持要來。蓮達具備中國女性的傳統美德,但又不是那種守舊的,將自己囿於家務中的賢內助。她樂意參與丈夫的事業,做她所能做的一切,並為此付出代價。

當丈夫功成名就、萬眾矚目之時,她又悄悄地退到一邊。

黃教頭先聲奪人,義憤填膺大聲數落李小龍的種種罪狀,以期在氣勢上壓倒敵手。

李小龍一言不發,他不屑跟黃教頭唇槍舌戰,而是要以拳腳論輸贏。

黃教頭脫去上裝,袒露出胸膛紋的雙虎(黃教頭生肖屬虎,渾號黃老虎)。李小龍也脫去上裝,穿著緊身背心,他沒有紋身,他生於龍年,性情似龍,就是一條龍。

李小龍側目看了嚴鏡海、木村、依魯桑杜一眼,目光在蓮達身上停了一瞬。蓮達溫柔坦然地一笑,目光含著必勝的期望。這是蓮達的聰明之處,雖然她此刻緊張得渾身冒汗,心兒嘣嘣跳個不停。

竹節響了三聲,黃教頭猛嘯一聲,如虎躥撲到李小龍跟前。接著他揮拳朝李小龍臉部重重砸去,又倏然變招,五指攥如鐵鉗,去掐李小龍心窩的要穴。招式變化太快,李小龍隻得應招化解,顯得有些倉促。舊金山來的武師,大聲喝彩助。

黃教頭將多種拳法融為一體,變化多端,形如鬼魅。李小龍那時的截拳道尚未完善,他以從小練就,並且得心應手的詠春拳與之相拆。在黃教頭凶猛而詭譎的拳法麵前,李小龍暫處下風,未能把詠春拳的精髓充分施展出來。李小龍的眼睛盯著黃教頭出招變幻,被黃教頭牽著鼻子跑。

李小龍挨了黃教頭幾下拳腳,雖末被重創,敗相已顯露無遺。自然。黃教頭也吃了李小龍幾拳,但李小龍的拳路滯阻,中有停頓,似在患得患失,不敢貿然順勢攻擊。

此刻,蓮達幾乎緊張得不敢以眼正視,但她仍努力保持鎮定,臉上掛著勉強的微笑——盡管她知道小龍這時根本無暇目睬自己。而李小龍的朋友和門徒此刻亦如蓮達一樣心懸若絲垂,手心都捏出汗來。

嚴鏡海肅穆而立,不動聲色。他熟悉並相信李小龍的功夫,看過黃教頭的招數,對他的功底也有個大約的了解。李小龍屈居下風,是為了窺視體察對方的招數。

龍爭虎鬥,雙方已搏鬥了三分鍾。好幾次,李小龍險被逼到場圈之外。

突然,李小龍叱喝一聲,聲音末落,鐵拳已砸黃教頭胸膛,吟地作響。黃教頭踉蹌後退,不待站穩,拳點已接踵而來,驟雨冰雹一般。忽聽眾口驚叫一聲,黃教頭碩實的身軀給李小龍一腳踢懸,如巨石重砸墜地。黃教頭就勢一滾,翻身而立,不料一拳又劈打而來,黃教頭狼狽倒地。李小龍跟上就是一腳,黃教頭仿如筋骨寸斷,氣機阻塞,哀喚“休戰”。

黃教頭認了輸。他畢竟是武門中的好漢,仍不失風度地向李小龍拱手辭別。他身子晃顫幾下,正欲倒地,門徒急過來將其扶持,懊喪而沉默地撤離。

李小龍的朋友和弟子把他簇在中央,向他祝賀。蓮達站在圈外,滿眼星星的喜淚。

李小龍卻末流露出絲毫贏家的驕色,他懊惱悔恨不已。他不滿自己的表現,認為這場比武時間拖得太長,而末在數秒之內決出勝負。

事後,李小龍與嚴鏡海、依魯桑杜和木村等人一道回憶比武的經過,尋找比武時間拖拉的原因。首先是黃教頭招數多變詭譎,使李小龍感到迷惑,而不敢貿然出擊,速戰速決;其次是李小龍受詠春拳固有打法的局限,詠春拳最初是五枚尼姑創立的女子拳,女子受體能的限製,在重擊敵手之後,就要後退或避閃,以防被敵手糾纏鏖戰。這次比武,暴露出詠春拳在追擊敵手方麵的弱點,因為李小龍是強漢,而不是弱女,要像最後那樣乘勝連擊,痛打敵手,使敵手無以喘息,無可招架。

這以後,李小龍注重加快自己的進攻節奏,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對手招數如何,都果敢地迎頭痛擊,將防禦置之腦後,一直到擊倒擊敗放手為止。

這次交鋒,是李小龍在美國華人國術界的正式比武,使得李小龍名聲大振,那些對他不滿的功夫教頭,再也不敢貿然向李小龍挑戰。

蓮達是李小龍生活上的忠實伴侶,同時也是輔佐他事業成功的有力幫手。蓮達自從嫁給李小龍,放棄了做一名女功夫師的初衷。她以李小龍為中心,悉心盡意做一位中國人所要求的賢妻良母(她次年生下大兒子李國豪)。李小龍是一艘在驚濤駭浪中顛簸行駛的船,他一回到家中,恍如進入寧靜港灣,無限溫馨。

中國古代功夫哲學講究“戒色”。一個功夫師,若要想進入最高境界,就得徹底戒色,遠離妻妄,甚至不看女人,獨隱深山.足不出戶,一心修煉,方能修得正果。李小龍的行為。自然跟古訓相去甚遠。他原本就有嗜好女性觀其表演功夫的“怪癖”。因此,知夫如己的蓮達常常伴隨李小龍去做功夫表演,甚至李小龍在屋前的草坪練功時,蓮達也盡可能放下手頭的家務,腆著臃腫的孕腹站一旁觀看,待李小龍停下,便說一些熨貼激勵的話。

李小龍常帶蓮達去逛街,逛街的含義隻有蓮達一人諳知,那是逛書店的代名詞。除書店,李小龍對其他店鋪一律不感興趣。他們常去的是一家舊書店,那裏常會出現舊版的中國古代哲學及功夫之類的書。李小龍很快建立起私人書庫,他稍有空暇就一頭埋進書海裏,迷不釋手。他練就出不受幹擾的本事,不論戶外如何喧吵,孩子如何哭鬧,他都能安安靜靜地看書,並且久久沉思。他出外,也必帶一本書在旅行袋裏,一有機會就拿出來看。那時他們的生活不安穩,經常搬家,如山的書籍成為他們的累贅,盡管如此,李小龍對購書仍樂而不疲。

正是因為李小龍吸取了豐富的養料,為他日後成為功夫大師而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李小龍大戰黃教頭的故事在美國西部的唐人街廣為流傳。然而,出了這圈子,李小龍的名字仍鮮為人知。他渴望成功,他迫切希望有朝一日成為像拳王阿裏式的人物,人們可以不知總統是誰,卻不會不知阿裏。

中國古代功夫哲學,推崇淡薄功名,“真人不露相”、“無為即有為,無名是有名”。李小龍熟諳這些箴言,卻又將其棄之一邊。這一方麵出於他好勝的天性,另一方麵是美國文化對他的影響。我們難以想象李小龍生活在封閉的古代中國社會將會是什麼樣子,但我們可以肯定,如果李小龍在開放的現代美國社會仍恪守古老的箴言,就不會有叱吒全美武術界的李小龍。

李小龍決定在美國作巡回表演,以擴大他的影響。他把他的想法告訴蓮達,立即得到蓮達的支持。蓮達為李小龍收拾行李,同時,也把她的衣物放進旅行箱裏。李小龍很詫異:“怎麼你也去?”蓮達亦詫異地反問:“怎麼我不能去?”李小龍向她解釋,在中國,妻子懷了孕隻能安安靜靜躺在家裏。蓮達笑道:“我雖是中國人的妻子,卻是生活在美國,醫生告誡孕婦,懷孕期間要多做健身運動,生下的孩子才會健壯。”

李小龍攜妻愉悅上路,他們在人生的道路上經常發生這類因民族、風俗等差異造成的“小磨擦”,而撞擊出來的火花卻是和解和睦。李小龍這次巡回表演的地方是美國中部的城幣,以後再找機會分別去美國的東部和南部。

他們坐在橫貫美國東西部的列車上,眼簾裏是一望無際的中部大平原。李小龍的思緒飄得很遠,他在香港及美國的唐人街,常聽到老輩人敘述早期華工的悲慘故事。那時美國為了開發中、西部,決定修築一條貫穿東西的鐵路,因勞力缺乏而去中國招募勞工,早期華工像“豬仔”似地賣到美國,他們幹最苫最累最險的活,拿最低的報酬。鐵路修完了,美國不再需要華工,開始了慘無人道的排華。早期華工作為第一代移民雖在美國生存下來,卻毫無地位和聲望。真正使美國人改變偏見的,是二次世界大戰後的新移民,他們大都進入美國的中產知識界,出了李政道、楊振寧這樣的令全世界矚目的人物。他們是旅美華人的驕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