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加山

因經營花鋪,常走花市,跟一位盆景花匠逐漸相熟。

喜歡他的唯美和純真,不帶市儈氣。尤其喜歡他所養盆景的搭配之美。

他經營的盆景,大部分是自己培植的,瓦灰色的花盆斑駁陸離,甚至一些花盆養花久了竟有斷裂的沁紋,沁紋間時有白色花草根須外探。他養花的嗜好還是退休後遇到一位花木場的老板才逐漸形成的。剛開始退休,他閑著無事,便常去花木場老板那兒客串、幫忙,久而久之他也學到了一些養花的知識。幾年後,他所養的盆景擺滿了自家的小院,後經老伴點撥,他在花市租了一席地,喜歡的盆景,自己留在院裏欣賞,等培植出新品種,他就把院中的一些占地盆景挪去花市出售。

他每天置身於草色花香中,不是為花鬆土,就是修枝剪葉。圍著他小凳一周的往往是他培育的新品種,倘若有人喜歡,他便毫不吝惜地讓售,也不堅持自己所定的最低價格。因此,來他花攤的人整日川流不息,有買盆景的,有討教經驗的,很多都成了他的好朋友,有事沒事就去他的攤邊閑聊或賞花。

問他為什麼可以把自己心愛的培植的新品種低價讓給別人,而不覺得惋惜,他豁達地笑笑說:“新品種已取悅於我,再取悅於他人,何樂而不為,這哪能用錢來衡量,再說能在花色中遇一知己,此乃可遇不可求。愛花人賞識我的盆景,是我的福氣,也是那人的緣分,何談賣,即使送,也心滿意足了!”

前些日子,一個客戶請我為他物色幾盆盆景裝扮新房,我便去了老花匠那兒請求幫助。老花匠為我挑選了幾盆身邊的盆景,看他端盆的手有些顫抖,很有些舍不得。而我卻不怎麼看中他所端出的盆景,尤其是一盆盛開正豔的玫瑰中夾養著一株鬼手的盆景,更掃我購花的興趣。他倒好,一連說了幾句“這盆是最新培植品種”!而我卻反駁:“玫瑰正豔,鬼手黯然,這哪能去裝扮新房?”他笑笑,不以為然地說:“天使與魔鬼共處所產生的美更具震撼力,愛與恨同在一個心靈裏滋生更顯真實。單一玫瑰開得再豔,不一定就喜氣;單枝鬼手夾在豔麗玫瑰中,未必就不喜氣。告訴裝扮新房的主人,生活就是這一盆景的縮影,愛情、婚姻的內涵,也在這盆景中展現。告訴主人這些,他若愛這盆景,我的盆景既裝扮了新房,又取悅於心情,這就成了我們共同的福氣!”

那天,我的客戶聽我解釋完“玫瑰鬼手”的盆景,他一下子喜滋滋地搬回了家,我從中賺了一筆,而內心卻仿佛失去了許多。看客戶載笑而去的背影,我這才真正領悟老花匠的那番話。

或許老花匠的純真和唯美來自他的生活哲學,他的生活哲學又來自他的生活閱曆和自我修持。

這兩天,又去老花匠的攤位,我看上他一盆春意盎然的君子蘭,有心要他割愛,心想那定有一筆可觀的攢頭。可一看君子蘭的盆中加養了一些野草,而使我猶豫。我正欲拔去野草有心買下它,老花匠卻阻止了我,有些點破我說:“拔去野草,這盆花就再普通不過了,你怕

生活包羅萬象,社會異彩紛呈,不要因為生活中有痛苦,我們就不要生活。相反,沒有痛苦的生活,反而是生命的一種缺憾。誠如“玫瑰鬼手”共開一盆的玄機。野草影響君子蘭的身價,大可不必,有野草陪襯君子蘭,更顯高雅不凡,它們能如此相容,富心不賤貧,貧心不慕富,兩番生機,合二為一,這是一個令人向往的境界呀!”

對老花匠所培植的盆景,我總感覺他似乎在刻意裝扮玄深,細想他的每一品種盆景,又似乎的確有著一種生活的禪意。每次從他那兒進花回來,總有一些擔心。可一盆盆很快脫手,這不能不令我佩服起老花匠的人生哲學。這真如老花匠所說——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能否看懂花間人生,全看個人的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