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德

他原本是一個棄嬰,20年前被一個女人抱回家。

這家就夫妻倆,40歲上下,膝下無兒無女,住在這座城市的邊上。日子過得也很恓惶,丈夫有病長年臥床,女人常常靠出外幫別人做事或者去城郊撿破爛養家糊口。然而,這家人對孩子並不薄,視同己出,雖然苦巴巴的,還是買了奶粉雞蛋,一路把孩子拉扯大。

長大後,小學沒念幾天,他就不上了,跟著一幫孩子胡混。開始,他還回家。後來,一看到養父病態懨懨地躺在床上,養母頭發蓬亂地忙這忙那,他就有點煩這個家了。有一次,在城裏的公園,他跟幾個孩子搶了民工的錢,結果被抓了起來。放出來後,他想,如果那個家有一點嫌棄他,他就徹底地離開。然而養母依舊親熱地待他,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

之後,他的養父死了,他的養母也愈發地老了,像風中的蠟燭,頭發花白而蓬亂,也愈加地憔悴了。到了就業的年齡,他沒有找到工作,一天到晚四處閑轉。結果,因為一次合夥搶劫,他被判了5年。5年的日子是灰暗的,這期間,還是這位60歲的養母,千裏迢迢,奔到他服刑的監獄,探視他。望著已經風燭殘年的養母,他有些痛心,覺得有些對不起她。

出來後,他並沒有回到養母所在的那座城市。他輾轉了好幾個地方,最後在另一座城市呆了下來。幾乎沒有安穩幾天,他便又和當地的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到了—起。這一次,他們要做一宗大買賣。然而,蹊蹺的是,那天他們一夥人幾乎就要得手了,結果他負責引爆的炸藥,竟然沒緣由地啞了火。

就因為炸藥沒有爆炸,運鈔車安然無恙,周圍的人安然無恙,而他們卻被警方抓獲了。在警方的詢問中,他交代,他之所以沒有引爆炸藥,是因為他在即將點燃引線的一刹那,他發現,旁邊有一個蹬著三輪車的白發蓬亂的老女人,像極了自己的養母。

他的這一閃念,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通過當地派出所查得,得知他的養母還活著,警方便千裏迢迢把他的老母親接來,安排與他見麵。當養母看到自己兒子的時候,便一下子撲上去抱住了他,母子倆抱頭失聲痛哭。養母說:“你的事情,警察都和我說了。”他哭得愈加不能控製了,他說:“媽媽啊,兒子對不起您,對不起您這麼多年含辛茹苦地撫養。我這樣狼心狗肺的家夥,辜負了您這麼多年的愛。”他接著有些撕心裂肺地喊道:“媽媽,您愛錯人了……”

“不”,養母攏了攏頭發,接著說,“媽媽並沒有愛錯人。是的,在這之前,媽媽也曾傷心過,對你幾乎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是,這一次你所做的,讓媽媽知道了,媽媽並沒有愛錯你!”

上帝讓我們來到塵世就是為了讓我們愛與被愛,盡管在現實中,愛與被愛常常不對等,但是在真正有愛的土地上,每一粒種子,不論大小、輕重都是對等的,隻要有足夠的陽光雨露,它們都有可能長成蓬勃秀美的風景。第二天,一家大的報紙為此做了專題報道,然而,更多的人認為,他人性中閃現出的丁點光亮,並不能拯救已經變質的靈魂,他隻會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

故事的結果很簡單。漫長的刑期之後,他也已經一大把年紀了,他在一個偏僻而陌生的城鎮開了一家小吃店。沒有人知道他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原來是幹什麼的。那裏的人們所知道的是,他接濟過不少需要幫助的人,是一個很有善心的人。

他死之前,把他的那家店留給了一個孤兒。他給這個孤兒的遺言隻有一句話,據說,那句話還是他的養母留給他的:這個世界,愛誰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