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去照相館照了張婚紗照。

照這張相片的時間與母親16歲結婚做新娘的時候已經相隔57年。

而我作古的父親在地下已安睡了16年。

母親完成的是一個人的婚紗照。

母親去照婚紗照之前,曾經顫顫巍巍地問過我,小區裏有幾個老年朋友邀她去照相館裏照婚紗照,可不可以。我幾乎什麼都沒想就說:當然可以。

“夕陽紅呢,你就是。”我摟著我矮小的母親說。

得到我的鼓勵,母親像完成一件大事似的噓了一口氣。

那天,我開著車把她和幾個老姐妹送到照相館取照片。平常開車,我很張狂。那天,我的車開得很小心,所有的車我都小心避讓著。因為車上坐著我的母親--我的去取婚紗照的並不年輕的母親。

取照片的地方不是很遠。從我住的望月湖小區開出,不出20分鍾就到了一個叫碧湘街的地方。母親攜著幾個老姐妹快快活活地去取照片。我把車停在路邊買了份報紙等候。

但坐在車上,一張報紙我一個字都看不下去。

母親73歲了。73歲的母親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照了一張婚紗照。

我有那麼多搞攝影的朋友,長沙有那麼多漂亮的婚紗影樓,所有認識母親的人都知道她有一個活得風光的兒子,但母親的婚紗照卻是自個兒找到一個收費最低廉的照相館完成的。

為什麼所有人生中的重大事情到了母親那裏,就變得不那麼莊重,不那麼重大了?

僅僅因為她是母親嗎?

我的頭耷拉下去。

過了一會兒,母親和幾位老姐妹取著照片出來了。

照片上的母親穿著白白的婚紗,臉上打了很濃的腮紅,還描了她一輩子不曾描過的眼線和口紅,不太高的身材在高跟鞋的襯托下也顯得高挑了不少。唯一無法修飾的是母親額上和眼角的皺紋,深深地蒼老著。

母親有些滿足又有些難為情地說:“就圖個時新。”

我突然變得言語笨拙了。看著母親捂著的一個夢想就這樣輕描淡寫地完成,我心有不甘但又無能為力,我覺得做兒子的在母親身上真的使不上一點兒勁。

我不說話,啟動了車。

那一刻,我隻有一個衝動,很想緊緊地擁抱我的母親。

作者用質樸的語言,將母子之間真摯的情感如涓涓細流般沁入讀者的心田。文中如開車、看報、照相等細節,無不細膩地表現出兒子對母親的愛,使讀者為之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