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屈奔雷心中也是暗驚,而店裏的人,也看得心裏雪亮。

屈奔雷的板斧,入店以來,已挫眾敵,但隻有殷乘風能一一接下,從容不迫,若一對一戰,屈、殷二人,勝負未可預知,但殷乘風再加彩雲飛,隻怕屈奔雷就要勝少敗多了。

殷乘風、彩雲飛二人小小年紀,就有此造就,又不傲不驚,當下諸豪心中都大為敬服。

屈奔雷現在提著板斧,瞪著眼睛向四僧,四僧忙唱了一個喏,其中一名雙目精光閃閃的老僧緩緩起立道:“屈檀樾,老衲等此番自嵩山而來,是為了四個小徒,三年前在‘幽冥山莊’下落不明,特來查訪,非為‘龍吟秘笈’而來,屈檀樾放心便是。”

少林僧人倒不是怕了屈奔雷,強忍一口烏氣,是武林人所不屑為的,不過少林僧人畢竟是出家人,爭強好勝之心早消,所以道明來意。

屈奔雷偏了偏頭,道:“不錯,三年前,確然有四個少林和尚失蹤在‘幽冥山莊’,大爺看你們出家人不打誑語,既不是衝著‘龍吟秘笈’來的,那不關我大爺的事。”當下便向那兩名道士行去。

那兩名老道十分沉得住氣,本來見屈奔雷如此盛氣淩人,也有心較量,但見少林四僧避而不戰,當下二道交換了一個眼色,其中一名道人道:“屈施主,貧道二人,乃為三年前失陷於‘幽冥山莊’之‘武當三子’而來,與施主欲得之‘龍吟秘笈’,並無絲毫瓜葛。”

屈奔雷打量了二道幾眼,漫聲道:“武當乃名門正派,相信其弟子們都是老古董,不會撒謊的,既跟‘龍吟秘笈’無關,那自然是大爺走大爺的陽關道,雜毛走雜毛的獨木橋。”

另一道士聽得屈奔雷出言不遜,身形一晃,正欲掠出叫陣,另一道士卻迅速把他按了下去,那道士也沒有再逞強,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看來既癲也狂,蠻不講理的屈奔雷,武功卻著實不好惹的。

另一方麵,彩雲飛卻向殷乘風細聲道:“那四位老僧是少林寺赫赫有名的達摩院護監。達摩院有龍、虎、豹、彪、蛇、熊、鶴、猿、馬、猴十大高僧,據說‘龍、虎、彪、豹’四僧失陷於‘幽冥山莊’,這四位老僧,便是那四僧的師父了,武功自是了得。少林一脈,本都是苦學之士。而武當一派,一直以來,都是人才濟濟,這兩位道長,是‘武當三子’的入關大師兄,號稱‘武當雙宿’,一個叫青鬆子,為人辛辣剛烈,另一個叫青靈子,為人和藹沉著……”彩雲飛娓娓道來,對武林中的人,竟都如數家珍,一一道出。

這時屈奔雷已行到那七名胸刻“複仇”的大漢身旁,那七名大漢隻是暗握兵器,沒有作聲,屈奔雷道:“我大爺問你們的話,你們聽見沒有?”那七名大漢雖畏懼屈奔雷的武功,但這七人都十分剛毅,寧可硬接,也不願向屈奔雷道明來曆,讓人以為他們在求饒。

屈奔雷見他們並不答話,當下冷冷一答,道:“那你們是為了‘龍吟秘笈’而來了?”

正要出手,隻聽彩雲飛叫道:“慢著。”

屈奔雷對彩雲飛本來便很有好感,當下停手道:“何事?”

彩雲飛向那七名大漢道:“諸位大哥可是來自陝西?”

七人互覷一眼,不知彩雲飛從何瞧破自己來曆,隻聽彩雲飛笑道:“諸位大哥尊師可是‘十絕追魂手’過之梗前輩?”

那七名大漢見彩雲飛如此尊敬自己及師承,樂意地答道:“不錯,姑娘何以得知?”

彩雲飛笑道:“我看七位身上兵器便知道了,七位兵器皆屬奇門,但身法相同,顯然同一師承。一身兼長十種不同的奇門兵器的,天下除尊師外,還有誰人?諸位大哥胸刻‘複仇’,敢情是來為過前輩複仇了,屈大爺,我看這幾位大哥也不會是為了‘龍吟秘笈’來的。”

那七名大漢中使流星錘的大漢見彩雲飛伶俐乖巧,於是笑道:“不錯,我們是來替師父報仇的。”

忽然聲音轉而淒烈,七人一同拉開胸襟,露出強壯而毛茸茸的胸膛,指著“複仇”二字道:“我們十個不成才的弟子全憑師父一手帶大,沒料到老七、老八、老九大逆不道,敗壞門風,做出傷天害理的事,致令師父因探‘幽冥山莊’而失蹤,想必被那三個畜牲害了,師父尚且不能出來,以我們的武功,又有何指望替師父報仇!可是不報師仇,枉在人世,所以我們在三年前刻下‘複仇’二字,以誌不忘,今日……”說到這裏,語音大是激蕩。

彩雲飛幽幽道:“矢誌報師仇,武林之中,又有哪位像你們如此重恩重義;據說七位為報師仇,三年來苦練,每位的武功,已不下當年的過老前輩,可喜可賀。”

殷乘風亦站立道:“更是可敬可佩,屈大爺,你出的招,讓在下替這七位接便是。”

那名使雷公轟的漢子卻一躍而起道:“咱們‘十絕追魂手’的弟子,雖然不才,但沒有一個是貪生怕死之輩,現在咱們改為‘複仇七雄’願領教屈先生高招!”

沒料屈奔雷大聲歎道:“似你們這等漢子,要大爺我動手,跪下來求我都不肯哩。要是大爺我收的徒弟,有你們一半的心意就好咯。你們又不是為了‘龍吟秘笈’,大爺我跟你們過招幹什麼?”當下走了開去。

“複仇七雄”見這極其難纏的老魔頭竟不向自己動手,心中暗自慶幸,彩雲飛等倒是覺得,此屈奔雷,倒非是非不分明的人。

這時店中的人裏,殷乘風與彩雲飛,己與屈奔雷交過手;少林四僧及武當雙宿,因不是為“龍吟秘笈”而免交手;屈奔雷又不願向“複仇七雄”動手,店裏就隻剩下黑袍客、錦衣漢及那四名頭陀及兩名斷臂人。

那四名頭陀,眼見屈奔雷盯向自己,心中大覺惶恐,但外表仍自鎮定;黑袍客臉色鐵青,錦衣人自斟自飲,毫不動容,斷臂人神色冷然,一臉殺氣。

屈奔雷哈哈一笑,大步向那四名頭陀走過去。

那四名頭陀神色冷肅的站起來,看得出是在全神戒備。

隻聽彩雲飛向殷乘風細聲解說道:“這四位頭陀,本來是川中人,武功很高,是四名大盜,為首的叫‘三節棍’施銅,第二個叫‘方便鏟’公冶肆,第三個叫‘奪魂鈴’畢扁,第四個叫‘行千裏’彭古建。他們在川中有一次劫了禦用寶馬,驚動了江湖四大名捕,追得他們走投無路,隻好裝扮成四名頭陀,來到湘江,掩人耳目,暫避風頭。”

那四名頭陀,一聽之下,心中不禁一驚,忖道:“怎麼自己的行藏,竟也給這小小的姑娘瞧破了,這樣怎瞞得過名震江湖的‘四大名捕’呢?”

沒料到別人平常自看不出他們的身份,而今這四人已紛紛亮出了兵器,一個手執三節棍,一個手拿方便鏟,一個手執有九個小鈴的大刀,一個手抓用來點地而行的明杖,要想別人認不出他們,倒也不易,人盡可裝扮,但手上的武器使用慣了,便任你怎樣要裝也裝不來。

屈奔雷大笑道:“好哇,官府正在追捕你們,驚弓之鳥,看斧!”猛喝一聲,一斧劈下。

施銅、公冶肆等見斧並不正麵砍來,心料屈奔雷必是故技重施,提防屈奔雷又是震起桌上碗筷,射向自己。

“唰”地一聲,斧破長空,忽然之間,桌麵下陷!

這一下突變,十分意外,原來屈奔雷這“唰”地一斧,是一連四個變化,因為太快,所以連成一聲,這四斧居然把桌麵下的四條支柱,都在半中削斷,桌麵立即下陷,這樣一來,施銅、公冶肆、畢扁、彭古建人在桌邊,定必被酒水淋得一身都是。

屈奔雷這四斧之妙,比殷乘風的四劍穿掌,尤有過之而無不及,也許是屈奔雷有意向殷乘風露這一手,表示:你可以做到,我也可以做到。

可是施銅等人畢竟非同凡響,見勢不妙,四人冷哼一聲,右手執持兵器,同時左手一翻,竟每人各占一角,以手托住桌麵下的柱,這桌麵立時穩穩托住。

同時間,屈奔雷手中斧,快若電光,烏光一閃。

就在施銅等四人托住桌麵之際,屈奔雷的斧已到。

施銅、畢扁、公冶肆、彭古建等人大驚,拿起兵器要格,忽聽“隆”的一聲,手托的桌麵忽分為二,自中間折倒了下去,烏光此時一斂。

原來屈奔雷這一斧,乃是劈向桌麵,把桌子中間劈斷,這一來,在桌邊的四人,仍是被酒水菜肴,淋了一身。

屈奔雷對時機的把握、內力的運用、斧招的快速,實令人心驚,施銅等臉色灰敗,正不知如何是好,隻聽屈奔雷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你們四個人,能接得下我大爺的一招,就算是為‘龍吟秘笈’而來,也可與我同行。”

原來他適才見這四人處變不驚,沉手托桌的一招,也很喜歡,自己翻斧斷桌,畢竟是屬於第二招,他是一個信守諾言的人,對方既接得下第一招,他也不願多作為難,於是又走向那兩斷臂人處。

那兩個斷臂人臉色一沉,翻身而起,左邊的道:“‘勾魂’辛仇。”

右邊的斷臂人疾接道:“‘奪魄’辛殺。”

左邊的斷臂人繼道:“乃是為‘龍吟秘笈’而來。”

右邊的斷臂人續道:“姓屈的出招便是。”

這兩人一搭一配,說話神色冷峻,但配合得卻十分巧妙,店中的人,都大為動容。原來這對“勾魂奪魄”兄弟,自幼殘肢斷臂,受人歧視,故苦練奇技,仇殺江湖,無人不畏之如神鬼也。

屈奔雷笑道:“好,痛快。”推出一掌,他也知道這兄弟倆並不好惹,所以這一掌,遙空劈出,也用了六成功力。

“勾魂”辛仇與“奪魄”辛殺冷笑一聲,也拍出一掌!三道掌力半空相交,原本必發出蓬然巨響,但竟聲息全無,屈奔雷隻覺自己的掌力如泥牛入海聲息全無,不禁一驚,這是他出道以來未見過的事。

同時間,辛仇與辛殺的斷臂一揚,一股無匹的巨勁,向屈奔雷衝來。

屈奔雷是何許人也,立刻明白了過來,原來這“勾魂奪魄”兄弟,竟是用一種特異的掌功,把自己的勁力引了過去,再自兩人的斷臂中,加上兩人的功力,激蕩了過來。

這一來,等於是三道勁力,直襲屈奔雷。

好個屈奔雷,忽然暴喝一聲,臉漲赤朱,胡虯根根聳起,運起十二成功力,硬接一掌。

“砰!”一聲巨響過後,屈奔雷晃了一晃,屋頂上罩落滾滾塵沙,而辛氏兄弟,肩並肩的退了三步,勉強才把樁得住,又不禁“騰、騰、騰”地退了三步,臉色灰敗。

隻聽殷乘風向彩雲飛問道:“飛兒,這對兄弟的招法很怪異,是哪派的武功?”

彩雲飛笑道:“這不是哪一門派的武功,乃是他們兄弟自創出來的,以一手去引對手的內勁,再自斷臂上連帶自己的功力一齊逼出去,很少人能接得下,他們叫做‘斷臂奇功’,的確是一門奇異武功。”

屈奔雷雖力震辛氏兄弟,但是畢竟是第二掌,對方接下自己一掌後,居然還能反攻,而且自己的第二掌也用了全力,才把“勾魂奪魄”兄弟震退幾步,心中也大為激賞,於是道:“好功夫,好功夫!”又向那黑袍客與錦衣人行去。

那黑袍客再也按捺不住,本來是背向屈奔雷的,現在忽然一翻身,站了起來,竟是麵對屈奔雷。

要知道桌椅之間,距離極近,黑袍客他竟不用挪動桌椅,一刹那間便翻了過來,各人也看不清楚他用的是什麼身法,但各人見他適才閃電的一瞬間,便抓住“江左五蛟”之首,在雪地上斃了又回來喝酒,身手之快,無可比擬,而今與屈奔雷對敵,人人都知道會有好戲看了。

誰知道彩雲飛忽然叫道:“巴老前輩。”

黑袍客忽然一震,回首道:“你認識我?”

彩雲飛盈盈笑道:“適才巴老前輩使的‘吸盤功’與‘一瀉千裏’身法,我怎會不知道呢!武林中會‘吸盤功’又使得那麼幹淨利落的,除巴老前輩外,還有誰呢?”

彩雲飛說到這裏,眾人不覺大悟。

原來“吸盤功”是一門極其深奧的武功。練成的人,出手多為笨重不堪,打鬥時雖然實用,可是糾纏得相當厲害,武林中隻有一個人,能練得此技,而且絕不拖泥帶水,出招時幹淨利落,那便是這個巴天石。

同樣他的師弟,外號人稱“笑語追魂”的宇文秀,因是讀書人,怕練這種“吸盤功”不雅,所以也就練不成,隻練成“一瀉千裏”的身法,江湖上便大有名望,稱之為“笑語追魂”了。

這巴天石更是兩樣兼備,適才無怪乎“江左五蛟”之首遇著了他,半絲掙紮不得,便了帳了。

彩雲飛向屈奔雷笑道:“屈大爺,這位既是巴前輩,想必是為了宇文前輩的事而來的。”

巴天石被彩雲飛讚了一讚,雖性格乖戾,但終究馬屁不穿,當下厲聲道:“不錯,宇文師弟自入‘幽冥山莊’後便瘋了,老夫正要去莊裏會會那幹兒妖魔鬼怪!”

屈奔雷知道這個巴天石,武功可是不弱,自己要勝他,隻怕也要力拚一場方行;巴天石接下他的一招,自無問題,屈奔雷本以為自己為求奪得“龍吟秘笈”,免得這些人礙手礙腳,趁早打發了事,沒料到殷乘風、彩雲飛、辛氏兄弟、巴天石這等人也在,還有施銅、公冶肆、畢扁、彭古建等也不弱,少林四僧與武當二宿,武功還深不可測,隻怕這名錦衣人也是不好惹的,當下銳氣大減,雖知以一戰一,自己大概不會落敗,若語傷眾人,群起而攻之,隻怕自己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當下幹笑幾聲道:“巴天石,嗯,好,好,你為那個瘋書生,可不關大爺我的事。”當下向那錦衣人走去,手中倒蓄了十成功力,意圖一招敗之,否則同行者越來越多,對自己也不見得有利。

豈料那錦衣人笑容可掬地起立,拱手一揖,道:“屈兄請了,在下蔡玉丹,乃‘幽冥山莊’莊主石幽明至交,而今石莊主生死未明,在下忝為知交,亦應至莊裏一行。”

蔡玉丹自報姓名;卻把店中諸人,都嚇了一跳,因為這蔡玉丹,綽號“纏絲大俠”,家財萬貫,是絲綢商人,但仁俠異常,喜助人,義疏財,武功很高。

“幽冥山莊”莊主石幽明生平甚少知交,隻有與這蔡玉丹是好友,這是人所共知的事。

石幽明不幸,蔡玉丹查訪,自是理所當然的事。

可是屈奔雷卻不想多一人累事,當下道:“大爺我來是為了‘龍吟秘笈’,據說這秘笈乃在‘幽冥山莊’之中,不管那石幽明死了沒有,大爺我到莊中取書,你是石幽明的朋友,隻怕容不得我,還是接我一招吧!”心中暗運內力,隻圖一招敗卻這蔡玉丹,便可少了一名大敵。

蔡玉丹微笑道:“既是如此,在下就領教屈兄高招了,尚要請屈兄多多包涵方好。”

屈奔雷大笑道:“那你就接吧!”奔雷閃電一般,手甩斧出。

這柄烏光閃閃的斧,並不直接甩向蔡玉丹,而是繞過一個大圈,急風直劈蔡玉丹之腦門。

這柄飛斧的來勢,比適才屈奔雷使的飛斧嚇退“湘北六豪”的聲勢,又是大大的不同,這一斧至少比適才這一斧更猛烈十倍!飛速十倍!淒厲十倍!

在座眾人不禁失驚,沒料到屈奔雷一上來便用了全力,這一斧在半空嗚嗚作響,急旋而至,不管用哪門兵器去擋它,必先折而後斷,仍擋不住飛斧的來勢。

蔡玉丹仍微笑著,忽然微笑一斂,迅速除衣,把錦袍一卷,間不容發之際,錦衣已套住了飛斧。

眾人不禁喝了一聲彩,蔡玉丹果然不凡,的確沒有一樣兵器,比一件衣服對付那旋轉中的飛斧更有用了。

屈奔雷眼看對方一出手,便收去了自己的飛斧,心中大驚,左手一送右手一招,“呼”的一聲,飛斧竟破衣飛出,不過再也無力飛旋,落了下來,屈奔雷一手接住。

眾人這才定過神來,更是喝彩如雷。

原來屈奔雷的“飛斧神功”,已達到了隨意飛行,傷人自回的境界,也就是說,飛斧出手命中後,餘力會帶動斧頭,飛回屈奔雷的手裏。

屈奔雷立刻用飛斧回力,竟仍能破了蔡玉丹的錦袍,這等功力,己是神乎其技了。

但屈奔雷本人,卻驚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若適才斧不能破衣,自己便算是一招敗在蔡玉丹手裏了,而現在總算斧裂衣而出,畢竟是蔡玉丹輸了半籌,自己也有了麵子,可是自己一發一收,已出了兩招,再也不好意思搶攻下去了,隻聽蔡玉丹瞧瞧破袍,笑道:“屈兄好功力,在下接得好險;這袍子破了,命是拾回來啦。”說著把錦袍隨手一放,坐回原處,微笑喝酒。

各人見蔡玉丹如此有氣度,不愧是位名俠,心中十分欽慕,屈奔雷心中也暗自驚愧。正欲說場麵話,抬目一望,不禁“呀”了一聲,眾人隨聲望去,也不禁“咦”了一聲。

原來在牆角的一張小桌上,竟有一個粗布衣的人,蒙頭呼呼大睡,此人在何時進來,店裏好手,竟一無所覺,對店中發生的事,一概不理。

眾人一驚,怎麼跑出一個如此之高明的人,後來又轉念一想,安慰自己道,這人想必是店裏的夥計,從裏麵走出來,自己當然沒有注意。

屈奔雷向老爹瞪了一眼,道:“這是你的夥計?”

那老爹瞧了一眼,摸著頭道:“啊?不……不……”

阿福卻道:“奇了,這人幾時走進來的呢?”

阿笨囁囁地道:“老……老爺,這家夥喝了三壇子酒,……我……我可是一壇子也沒拿給他呀……這……這人偷酒喝……”

屈奔雷拖著斧頭,懸在腰間,行近那人,喝道:“你是為什麼來的?”連喝三聲,宛若焦雷,震得屋瓦搖搖欲墜!

那人居然仍蒙頭大睡,猶未醒來。

屈奔雷冷笑一聲,一斧劈出,這斧隻使三分力,怕這人躲不及,一斧便會送了命。

那人依然蒙頭大睡,彩雲飛不忍見那人血濺當堂,急叫道:“手下留情!”

屈奔雷大笑道:“我隻要砍他一片耳朵罷了!”

那人依舊動也不動,忽然打了一個嗬欠,桌上的碗、碟、杯、菜竟全部疾射向屈奔雷。

屈奔雷沒料到有這一招,一驚之下,酒已先到,濺了一頭,屈奔雷大吼一聲,居然能硬生生收斧一掄,把壺杯碗碟等紛紛砸了下去。

屈奔雷怒罵道:“好家夥,看不出你是個會家子!”又是一斧劈出,這次運足七成功力,再不容情!

彩雲飛與殷乘風及蔡玉丹,見那人深藏不露,也不出手搶救,靜觀其變。

這一斧,十分淒厲,眼看那人就要遭毒手,忽然眼前一花,那人坐到凳子的一側去了,依舊蒙頭大睡,那凳子卻因重心不平衡,往上一翹,屈奔雷這一斧正好嵌入凳子之中!

屈奔雷大吃一驚,心知斧在凳中,若那人此時出手,隻怕自己不得不棄斧身退,但那人仍然睡得正酣,屈奔雷哪有吃過這種莫名奇妙的虧,吐氣揚聲,不抽斧反而用手一扳,那木凳自中裂成兩片。

屈奔雷心忖:看你仍睡得下去否?誰知眼前一花,這人已坐在另一張凳子之上,依樣大睡。

這桌子四麵都有長凳,裂了一張,還有三張。

屈奔雷又驚又恐,又是一斧,那人身形一晃,又到了另一張凳子之上,原先的凳子又應手而裂。

這樣一追一閃,屈奔雷已劈倒了第四張凳子,那人一晃,竟扒在桌上,仍然大睡。

屈奔雷額上青筋暴現,怒道:“看你逃到哪裏?”一斧砸了去,嘩啦一聲,桌麵裂為兩半。

那人無地可容,一翻身而立起,居然仍閉著眼睛,發出鼾聲。

屈奔雷忍無可忍,拿手絕技:“飛斧神功”又破空擲出。

這一次,屈奔雷是用了十一成功力,飛斧在半空嗡嗡作響,急砍那人。

那人忽然雙目一睜,發出神光灼灼,對這飛斧,顯然也不敢輕視。

眾人見過蔡玉丹以錦袍卷飛斧,都想著這人是否對付得了這柄飛斧。蔡玉丹與飛斧交過手,知道厲害,叫道:“朋友小心!”

殷乘風為人俠氣極重,也不禁叫道:“快用衣卷!”

那人盯著飛斧,眼看就要劈到之際,忽然仰身倒下。

這一來,大出人意料之外,那飛斧似有靈性一般的,忽然下沉,仍向那人腹部砍去。

可是那人一倒了下去,怪招還在後頭,忽然雙足一舉,眾人“嘩”了一聲,原來這人竟敢用足趾撥飛斧!

那飛斧飛行得十分之快,又在旋轉中,用手接也不可能,更莫要說用足趾去撥斧了。

可是那人雙足一伸,竟是沒有穿鞋子的,雙足拇指,竟比手還運用自如,在斧背上輕輕一點,那斧頭“噗”地一聲,方向全失,反飛向屈奔雷!

要知道這一招不但鋌而走險,而且施用得十分巧妙,要知道凡旋轉極急的東西,幾乎是勢不可擋,無堅不摧的,但若能製其旋轉圓心,它自然便會失去準頭及力量,這人的那一踢,剛好破了這飛斧,眾人也是武學高手,哪會不明其道理,不禁大為喝彩。

屈奔雷也著實厲害,一揚手,已撈了斧頭,正欲再擊,那人已一個翻身躍起,與屈奔雷站著個麵對麵,彩雲飛心中一動,忽然想起武林中一個人來。

隻見那人把口一張“哇”地一聲,竟噴出了一大口酒!

這些酒化作滿天花雨,向屈奔雷電射過去。

屈奔雷一怔,幸好他是個臨危不亂的人,把正欲扔出手的斧頭一舞,舞得個密不透風,把酒箭都擋了開去。

那人噴完了酒,也不追擊,屈奔雷知其非常之人,一收斧頭,發覺自己衣袖之上仍中了幾滴水酒,竟穿了幾個小孔,若打在身上,這還了得?

隻聽那人呃呃地道:“唔,吐了酒,比較清醒了。”

然後瞪住屈奔雷道:“你這人,怎麼隨手殺人,不知道王法麼?”

屈奔雷沒料到那人竟口口聲聲王法,猛地想起一人,道:“你是──”

忽見桌上那四名頭陀:畢扁、彭古建、公冶肆、施銅等正悄悄地起身,想奪門而出,那人忽道:“慢走!”飛起一腳,踢起一隻壇子,飛向大門,“砰”地撞在門上,“呀”地一聲,大門被撞得關閉了起來。

施銅等唬得臉無人色,屈奔雷終是更加肯定來人是誰了,於是哈哈笑道:“是追命麼?難怪大爺我的飛斧在你腳下生不了效了。”

彩雲飛笑道:“人說‘江湖四大名捕’,武功各有所長,但人人俱有兩手絕技,追命前輩的噴酒、輕功及腿法,確是天下無雙。”

殷乘風喜道:“是追命前輩麼,年前白宇兄蒙您三番四次相救,乘風尚未拜謝。”

原來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江湖四大名捕”之一:追命。

“江湖四大名捕”是:冷血,追命,鐵手,無情四人。

這四人的名字,正如這四人的行事。這四人的武功各個不同,但各自有幾手絕頂功夫。

“四大名捕”中的冷血,是最年輕的,他的故事,筆者已在“凶手”一文中述及。

這位追命,長腿法,因為腳力無雙,所以輕功也奇佳,追蹤術一流;嗜酒如命,但酒也的確救了他幾次命。筆者曾寫“亡命”一文,追命曾助“北城”城主周白宇及“仙子女俠”白欣如,一招敗“一劍奪命”施國清,殺無謂先生,並與數人聯手,終於把名震天下的無敵公子也殺了,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他殺無敵公子那一下子,就是全憑那一口酒,激噴而出,分了無敵公子的心,才能得手的,所以喝酒也的確曾經救了他的命。

因為追命辦案,向無失手,無論凶手巨盜,最終仍給他追了命回來,所以人稱之為“追命”,又因他腿法極好,也有人叫他為“神腿追命”,至於他原來是姓什麼,叫什麼名字的,大家就忘了。

這“南寨”寨主殷乘風,與“北城”城主周白宇正是義結兄弟;追命曾救周白宇性命,殷乘風自然甚是感激。

隻聽追命笑道:“我是追命,周城主好麼?”

殷乘風恭敬地道:“他好,謝謝追命前輩問候,晚輩乘風,與表妹彩雲飛向您請安。”

追命大笑道:“啐,什麼前輩不前輩的,我隻不過大你一些兒,要改口叫大哥,否則不交你這朋友!”

殷乘風為難地道:“這,這怎麼使得……”

彭古建、畢扁、公冶肆、施銅等,一時間臉色陣灰陣白,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追命向公冶肆、彭古建、施銅、畢扁等笑道:“追捕你們的人是‘鐵手’,不是我,我可不管,如果我替他抓了你們,他反而不高興,縱我通風報訊,他也未必樂意;你們放心,我不會捕你們的,你們去你們的‘幽冥山莊’不過你們放心,他遲早都會抓到你們的。我此番來為的是‘幽冥山莊’的案件,與你們無關;我說話算話,你們盡管放心便是。”

施銅、畢扁、彭古建、公冶肆等本來心裏吊了十五個吊桶,七上八下,而今聽追命這麼一說,登時放了心。

屈奔雷衡量了一下局勢,立時氣餒了一半:追命的武功,看來隻在自己之上;殷乘風、蔡玉丹的武功,自己欲要勝之,隻怕也不易,巴天石、“勾魂奪魄”兄弟及彩雲飛,自己縱能勝之,也得大費周章;“少林四僧”與“武當雙宿”,隻怕也不會比辛氏兄弟差多少;這一來,除了施、畢、彭、公冶四人與“複仇七雄”外,這些人都是難惹至極的。

追命向殷乘風笑問道:“你倆口子來‘幽冥山莊’幹什麼?”

殷乘風笑道:“抓鬼呀!”

追命皺眉道:“抓鬼?”

彩雲飛笑著接道:“表哥升任‘南寨’寨主,自覺經驗不足,故願親涉武林,增廣閱曆。”

殷乘風赧然接道:“後來聽說這兒鬧鬼,在下心中想:哪有什麼鬼?既會傷人,多半是人扮的,所以想去抓他一二個,還望大哥多多指點。”

追命笑道:“這個鬼,可不容易抓哦。”

遂大聲向店中諸人道:“‘幽冥山莊’在三年前,忽然全莊歿亡,莊主臉容,也因毒發而潰爛不堪,看來必為強仇所害;據抬屍出來的人說,‘幽冥山莊’的財富,仍在莊中,但這些進去過的人,一一都已離奇死亡。後來擅自進莊的不知情者,好奇者或宵小盜賊,也一入不返,‘陝西三惡’等聽說也死在其中。”

聽到這裏,“複仇七雄”不禁一震,因為“陝西三惡”原本是他們的師兄弟。其他的人,都望向追命,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追命環顧四周,又道:“於是搜索者又成了失蹤者,尋找的人越來越多,失蹤的人也越來越多,到後來,‘十絕追魂手’過之梗先生,也為了‘陝西三惡’而失蹤了,‘鐵拐’翁四先生為了查明莊內真相,也與‘龍、虎、彪、豹’及‘武當三子’,在‘幽冥山莊’之內沒了聲息,同行的人,隻有‘笑語追魂’宇文秀宇文先生一人負重傷逃了出來,但十指都給人削去,變成瘋狂,終日胡言亂語,都離不了鬼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