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驚訝地問:“真是你父親嗎?”
我說是。我回答得很響亮,因為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更理解父親了,我明白父親為何在白天睡覺,他與我一樣晝伏夜出啊!可我深夜沉迷於寫作,竟未留意父親房間沒有鼾聲!
我隨父親到更衣室。父親從那浴客手裏接過三塊錢,喜滋滋地告訴我,這裏是鬧市區,浴室整夜開放,生意很好,他已積攢一千多塊,想幫我早點把債還上。一旁遞毛巾的老大爺對我說:“你就是小尤嗎?你爸為你寫好文章睡好覺,白天就在這些客座上躺一躺,唉,都是為兒為女喲……”
我心情沉重地回到浴池。父親撇下老大爺,不放心追進來。父親問:“孩子,想啥呢?”我說:“我想,讓我為您擦一次背……”
“好吧,咱爺倆互相擦擦。你小時常幫我擦背呢!”
父親以享受的表情躺下。我雙手朝聖般拂過父親條條隆起的胸骨,猶如走過一道道愛的山崗。
有一種愛如大山般堅強偉岸但卻沉默,這就是——父愛。當我們長大也成為孩子的父母,停下奔忙的腳步,再握一握那曾經牽引我們成長的父親的手,再感受一遍父親曆盡滄桑溫暖不變的手掌,掌心裏盛的是對我們無限的關愛。
27.舍不得
有一個人,妻子懷孕了。隨著胎兒的生長,他越來越休息不好了。因為睡覺時妻子總是把他擠到一邊,他也不敢翻身動彈,生怕碰到妻子的肚子而傷及胎兒,所以很多時候他的半個身子都是懸空的,有一次睡到半夜他甚至掉到了床底下。
更為痛苦的是妻子:她幾乎每夜都難以入眠,她要幾百次地翻身,怎麼也找不到舒適的體位;因為胎兒的壓迫,妻子一夜要上十幾次廁所,妻子的被窩怎麼也暖不熱。
有一天深夜,他和妻子都失眠了。他撫摸著妻子的肚子恨恨地說:“等這個小家夥出世後,我一定要狠狠地給他兩巴掌——你打一巴掌,我打一巴掌!”
終於,孩子出世了。他們看著這個鮮嫩的小生命,疼都疼不過來,怎麼狠得下心來打呢?而且,孩子出世之後,麻煩更多了,白天黑夜,兩人忙得手忙腳亂,隨著孩子一天天長大,他們一天天瘦了下去。
他們決定,等孩子長大了,再打不遲。
再後來,孩子也結婚了。再再後來,孩子的妻子也懷孕了。
當他知道孩子的妻子懷孕了時,他叫來了孩子。他對孩子說:“你跪下,我要打你兩巴掌。”
孩子驚恐地說:“爸爸,我沒犯什麼錯呀,打我幹什麼?”
他就把那天夜裏和妻子的約定告訴了孩子,孩子感到很可笑。當他神情鄭重地高高舉起巴掌,輕輕落在孩子的屁股上時,孩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孩子的父親心裏輕輕歎息了一下:孩子小時舍不得,長大了仍然舍不得啊!
孩子回去了,孩子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妻子聽了也覺得好笑。
後來,有一個深夜,孩子突然發現自己摔在了床底下,不由失聲痛哭了起來,因為他突然想起了父親的話和父親永遠舍不得的兩巴掌。
父親那等了大半輩子仍然舍不得送出去的兩巴掌使他明白:父母給了他太多太多的愛。也使他懂得:自己還應該承擔更多更多的責任!
28.牽掛
很長一段時間在外麵漂泊,對故鄉和親人的思念在歲月的流逝中似乎漸漸淡了,每天總有那麼多人要去麵對,總有那麼多事要勤懇地去做,除去一天三餐和那些永遠忙不完的工作,剩下的時間總是那麼有限,全部用來睡眠都不夠,哪裏還有時間去牽掛故鄉和鄉下的父母?
為了能心安理得地在城裏比鄉下父母受用無數倍地活著,曾給自己找了個淡忘的理由:什麼故鄉,所有的故鄉原本不都是異鄉嗎?所謂故鄉隻不過是父輩漂泊的最後一站。父母?不也是好好地活著嗎?在外麵少讓他們操心,每月寄點錢回去,讓他們自己去多買點菜改善一下生活,這似乎就是許多漂泊者對故鄉和親人全部的付出,從不涉及一點情感的因素。
上個月我寄回家1000塊錢,是想讓生病在床的母親每天買點肉熬湯補補身體。前兩天晚上房東喊我接電話,拿起話筒一聽竟是母親慈愛的聲音——一種令我魂牽夢繞的鄉音。她慢慢地對我說,那1000塊錢他們沒有舍得吃肉,本打算存起來,後來村上裝電話,就裝了一部,隻是為了能經常聽到我的聲音,她說,想我得很。
我其實一直也在心底牽掛她們,但從來沒有像母親想我那麼“很”。我對故鄉和他們的思念常常因為自己生活中的瑣事和煩惱而中斷,甚至有時會完全忘記在自己生活的城市之外,還有自己的故鄉和父母存在,忘了他們在勞累著、在漸漸地變老,老到每天用大部分時間來思念我,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