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管仲有個習慣,好逛市場。隻要一有閑暇,便帶上兩名侍衛,到市場上泡,一泡就是半天。許多治國之策,就是在觀察市場之後形成的。送走蔡姬之後,他心中有些煩亂,便與婧棄車而行,來到了市場上。
臨淄的市場好大好大,人山人海,熱鬧非凡,真可謂摩肩接踵,連袂成蔭,揮汗如雨。透過市場,可以看出臨淄一派百業興旺、經濟發達的景象。
管仲與婧擁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興致十足地看著,聽著。
牲畜市場上,牛、羊、豬、雞,樣樣俱全,還有獵人打來的獐、麅、熊、狼、兔、野雞……種類繁多,人們或以物易物,或用刀幣購買。
五顏六色的絲織市場更吸引人,各種顏色鮮美,圖案精細的絲綢在陽光下放出耀眼光輝,更有賣主別出心裁,把織機也抬到市場上,年輕的織女“哢嗒哢嗒”地邊織邊賣。齊國客商在這裏流連忘返。婧很內行地摸摸絲綢,再看看織女的動作。
管仲笑問:“怎麼樣?”
婧指指自己身上穿的衣服,道:“這些絲綢,與我母親織的一模一樣,那些織女的動作,也與我母親毫無二致。”
管仲笑了,輕輕一拍婧的肩道:“那還用說,什麼師傅什麼徒弟嘛,看來,這位百工,我還是沒有選錯呀!”
婧嬌柔地一笑:“相爺,沒有你哪有母親的今天。”
管仲回答道:“沒有高堂,哪有齊國的絲綢。”
前麵是叮叮當當的鐵匠鋪。爐火正紅,各種農具擺在地上任人挑選。米市宛如一條長長的河流,麥子、穀子、高粱、大豆,一應俱全。最熱鬧的是肉市,賣羊肉的在架上懸一羊頭,賣牛肉的在架上懸一牛頭,以示貨真價實。賣牛肉的人兩隻手各拿一塊牛骨敲打著,邊敲邊唱:
“哎哎,齊國的國王真英明,
選準了相國名叫管仲,
管仲是神不是人,
他使齊國翻了身。”
婧高興地捅了管仲一下,小聲道:“聽見了嗎,相爺,那賣牛肉的唱得真好聽。”
管仲掩飾不住內心的喜悅,小聲回道:“有些言過其實。我哪是神哪,明明是人嘛!”
婧掩口笑道:“相爺是神,妾是啥?”
管仲玩笑道:“我是男神,夫人就是神女了!走吧。”
前麵是耍雜技、玩把戲的、賣藝的,喝采聲此起彼伏。
榮辱柱前的廣場上,人們正在玩鬥雞。兩隻雞鬥得你死我活,不分勝負。一隻雞的冠子已被撕裂,滴著血,但仍鬥誌不滅;另一隻雞遍體鱗傷,雞毛一片片被撕落,卻仍昂然而立。
婧捂嘴細語:“相爺,人說羊狠狼貪,妾看這雞比羊還狠!”
管仲揶揄道:“夫人高明,那就改作雞狠狼貪好了!”
正這時,忽然離管仲不遠的地方人群騷動,有人暈倒了。管仲拉著婧擠進去一看,不由大吃一驚。你猜暈倒在地上是誰?他不是別人,正是鮑叔牙!
鮑叔牙身為亞相,負責官吏的舉薦、考察、升遷、罷免,他這人一刹兒也閑不住,到處暗察私訪,懲治了一大批貪官汙吏,更提拔了一大批賢才,使管仲的改革得以順利推行。半年前,他向管仲提了個建議,想去各國巡遊考察,管仲一拍即合,積極支持,征得桓公同意,鮑叔牙踏上了旅程。這一別就是半年,中間隻捎來過一次信,以後就音訊全無了。管仲時時掛念,決定鮑叔牙如果再不回來,就派人查找。不料,今天在市場上見到了。
管仲令人將不省人事的鮑叔牙抬回相府,安排在他的寢室裏,請來宮中禦醫,為鮑叔牙診病。
禦醫把著鮑叔牙的脈,仔細地診斷,又用舌板撬開他的口,看看舌苔。
管仲在一旁急得走來走去,問禦醫:“鮑叔兄怎麼樣?他得的什麼病?”
禦醫聽而不答,兀自診斷,直到檢查完了,才洗了洗手,對管仲道:“亞相過度勞累,風寒入裏。不要緊的,吃幾付藥就會康複的。”說完,提起筆來,開了處方。
管仲立即派婧親自把藥抓來,又親自熬好。婧雙手捧著藥罐進來,把藥罐放在案幾上,輕聲道:“相爺,藥好了。”
管仲俯下身來,在鮑叔牙耳邊輕聲呼喚:“鮑叔兄,你醒醒,你醒醒。”
鮑叔牙艱難地睜開眼,隨即又閉上,嘴唇翕動了幾下,什麼話也沒說,仍舊混混沌沌睡去。
管仲坐在榻上,小心翼翼地將鮑叔牙攙扶起來,讓他靠在自己懷裏,從婧手裏接過藥罐,吹了幾口熱氣,又用唇試試冷熱,然後將藥罐送向鮑叔牙唇邊:“鮑叔兄,吃藥,鮑叔兄!”
鮑叔牙的嘴唇顫動了幾下,藥汁流入口中。藥還沒吃下,突然一陣劇烈的咳嗽,口中的藥汁噴吐而出,把管仲吐得滿臉滿身都是。
管仲顧不得擦拭,急忙給鮑叔牙捶背,等到他喘息平緩之後,重新給鮑叔牙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