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這年冬天,周惠王駕崩。世子鄭與太宰周公孔商議,暫不發喪,星夜派王室下士王子虎告知齊桓公。齊桓公立即下令,各路諸侯立即到洮地緊急會盟,以定周室。
鄭文公第一個趕到洮地,向齊桓公謝罪。原來,鄭文公接到周惠王的密旨後,不聽孫叔之言,采納了申侯的意見,連夜逃盟。楚成王聞聽此信,串通申侯,鄭文公便派申侯去了楚國。事後,齊桓公因鄭文公逃盟,率領各路諸侯討伐鄭國,鄭文公派人向楚國求救兵。楚成王采納令尹子父的計謀,舉兵侵犯許國。齊桓公一聽許國有難,立即率兵來救。楚軍不敢迎敵,立即撤退。第二年春,齊桓公又統帥各路諸侯討伐鄭國,鄭文公又向楚國求救,楚國不予理睬。鄭文公怒而斬申侯,派孫叔向齊桓公求和。齊桓公答應了,並在寧母之地與各路諸侯會盟。鄭文公不敢親自赴會,便派世子華為代表參加會盟。這世子華是個不孝之徒,唯恐鄭文公廢黜了他的世子地位,到寧母之後密見齊桓公,請求齊桓公幫他除去孫叔、叔詹等大臣,他寧願讓鄭國做齊國的附屬國。管仲識破了世子華的陰謀,派人將世子華的言行告知鄭文公。鄭文公就把世子華殺了。鄭文公感謝齊桓公不計較他逃盟之罪,更感謝齊桓公揭露世子華的陰謀,除了隱患,從此,更對齊桓公有令則行。洮地會盟共有齊、宋、魯、衛、陳、鄭、曹、許八國諸侯。齊桓公重新宣讀了首止之盟的盟詞,統一了大家的意見,然後八國諸侯分別修表,遣人到周王室呈上。這八人是:齊國大夫隰朋、宋國大夫華誌秀、魯國大夫公孫敖、衛國大夫寧速、陳國大夫轅選、鄭國大夫子人師、曹國大夫公子戊、許國大夫百陀。八國大夫連同盛大的羽儀隊伍,打著問安的旌旗,浩浩蕩蕩集結於王城之外。
世子鄭十分感激,派王室上卿召伯勞出城慰勞八國大夫,立即發喪,世子鄭主喪。喪事剛剛結束,八國大夫一致要求為周惠王吊喪,謁見新王。在大軍兵臨城下的情況下,世子鄭繼承王位,是為襄王,接受了百官朝賀,並親自接見了八國大夫。麵對這種情況,惠後和她的親生兒子公子帶隻能暗暗叫苦,再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世子鄭穩穩當當繼承了王位,他知道他的王位是怎麼得來的。如果沒有齊桓公為他保駕,別說是王位,恐怕連性命都難保全。為此,他繼承王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命太宰周公孔賜胙於齊桓公。胙,是古代祭祀祖宗用過的肉,是最高最重的獎賞,誰能得到周天子祭祀先祖用過的肉,那就是至高無上的榮譽了。
寧戚堅定地貫徹執行管仲製定的相地衰征大計,使齊國的農業連年大豐收。今年又是一個空前的豐收年景,齊國上下,一片歡欣鼓舞,特別是春節後,整個齊國便進入了狂歡節。四麵八方的百姓湧入臨淄看熱鬧。
齊桓公與管仲完成了安定周王室的任務,又把公子昭托付給了以賢德知名的宋襄公,一塊石頭落了地,身上象卸下了重負。國內形勢穩定,國家糧庫充盈,百姓糧囤冒尖。他心裏高興,帶著朝廷百官,到宗廟祭祀。春節祭祖,是齊國的盛典。宗廟裏,一排九隻大銅香爐裏冒著縷縷香煙,九九八十一支粗大的蠟燭把廟堂映照得通明輝煌。九隻牛頭擺放在祭案上,每尊先祖牌位前的香案上,都擺置著精致的描龍繡雲的小穀囤,囤裏盛滿了五穀。
齊桓公點燃了三炷香,插進中間一隻香爐,朝著始太公望的塑像三叩頭,管仲及群臣也一齊跪倒,叩頭。
齊桓公朗聲道:“小白憑仗列祖列宗的英靈,三十幾年來,八合諸侯,天下太平。昨日周天子又頒旨,欲派太宰賜胙於大齊,願祖宗神明保佑大齊經久強盛不衰。”
隰朋道:“周王室自文、武、成、康以來,天子賜胙於諸侯,臣未聽說過。今天子賜胙主公,既是大齊盛事,又是天下盛事,臣以為,賜胙之禮,應該隆重。”
管仲點頭道:“隰朋大夫此言極是。主公數十年來,南北征戰,仁播天下,能獲今日之殊榮,乃天意所致,列祖列宗保佑所致。天子賜胙,實乃千載難逢之良機。主公可借此良機,大合諸侯,昭示大齊赫然之功。臣以為此次大會非同以往,乃天下盛事,千古絕唱,主公霸業,可由此流芳百世,以至永遠。”
齊桓公喜形於色,道:“仲父,隰朋之言讓寡人心曠神怡。寡人之功,在於仲父,在於群臣戮力合作。一旦天子賜胙於寡人,寡人定當封賞各位愛卿,以酬謝各位勞苦功高。既然,仲父認為天子賜胙是千載難逢之良機,寡人定當大張旗鼓。隻是,這次大會諸侯,不知選擇何方水土為宜?”
隰朋道:“臣曾鍾愛一方水土,確是風水寶地。距臨淄西南八百裏,有一個名叫葵丘的地方,地域廣闊,山水澄澈,阡陌交通,橫貫四方。此地處於諸侯各國的中心位置,距周室洛陽僅百裏有餘。如借此地大會諸侯,受天子之胙,必定會錦上添花。”
齊桓公笑道:“如此葵丘之地,寡人十分鍾愛。寡人令寧戚愛卿督工,於葵丘之地修築高台,以備與諸侯會盟。”說罷環顧眾臣,不見寧戚,問道:“寧戚愛卿呢?”
管仲道:“主公不知,寧戚大夫身患疾病,今日未能到朝。”
齊桓公一驚,說:“哦?寧戚愛卿為國效力,不分晝夜,染恙在身,寡人當去探望。”
隰朋道:“主公,寧戚大夫有病,臣願往葵丘督工修築會盟高台。”
齊桓公道:“好,眾位愛卿,葵丘大會在即,到時候,眾愛卿可攜嬌妻愛子,趕赴葵丘,一睹我大齊盛況。”
齊桓公與管仲從宗廟出來,就直奔寧戚住處。一路上,到處是載歌載舞的人群。桓公和管仲幹脆棄車步行,混進歡樂擁擠的人群中。侍衛左擋右遮,累得滿頭大汗。
桓公笑道:“哈哈,與民同樂,樂在其中呀!”
管仲也笑道:“與民同擠,其樂無比。”
一隊鑼鼓開過來,驚天動地,氣勢恢宏磅礴。鑼鼓隊後麵是編鍾、磐及多種絲竹樂器組成的大型樂隊,聲音悠揚、高亢,緊接著是頭戴各種圖騰麵具和手持五穀飾件的舞蹈隊列,跳著歡騰的圖騰舞。再後麵是一隊身著節日盛裝的姑娘,手持五色彩綢,且歌且舞。
桓公與管仲在侍衛的保護下,且走且看,嘴裏不住地說道:“壯哉,齊國之樂,美哉,齊國之舞!”
從人群裏擠出來,齊桓公出了一身汗。管仲也累得氣喘籲籲,他彈彈身上的塵土,朝桓公苦笑道:“主公,歲月不饒人,臣老了,連看熱鬧都經受不住了。”
桓公拍拍管仲的肩膀,指指他的胸膛,笑道:“仲父怎能言老,寡人看,仲父正年輕哪!”
管仲也笑道:“主公是說心不老,可是,身與心是一體,心雖不老,可力不從心呀!”
桓公道:“仲父,無論如何你不能老,仲父老了,寡人也老了!”
來到寧戚門外,隻見一處簡陋的茅屋,和周圍百姓的茅舍一模一樣。
齊桓公環視左右,不見豪華館舍,問管仲:“寧戚大夫居於何處?”
管仲指指麵前的茅屋:“就是這裏。”
齊桓公從左到右,從上到下看著這所簡陋樸實的院落,似乎不相信管仲的話是真的。他看著管仲,問道:“大司農居所如此寒傖,仲父以前可知道?”
管仲感慨地說:“臣幾次勸寧戚大夫遷居,還在相府右邊為寧戚大夫修建了一處府第,可寧戚大夫執意不從。”
齊桓公與管仲走進院內,隻聽見屋裏有說話聲,示意管仲不要說話,悄悄站到窗下聽起來。
“寧大夫,你怎麼病成這樣兒?”
“好多啦,不要緊,不要緊,別站著,請坐吧。”
“寧大夫,你是俺莊稼人的主心骨兒啊,可千萬保重身體啊!相地衰征太好了,俺莊稼人真鼓起了勁頭,沒有寧戚大夫,就沒有俺莊稼人的好日子。”
“言重了,言重了,這相地衰征大計,是主公和仲父製定的,要謝就謝主公吧。沒有主公,沒有仲父,也就沒有我寧戚。”
“說真的,沒有寧戚大夫,今年這莊稼無論如何也不會長得這麼好。俺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好的官,身為大司農,卻整日泡到莊稼地裏,和俺這些泥腿子在一起,別說沒見過,聽都沒聽說過。”
“我有什麼?不當大司農時,還不是同你們一樣,給人家放牛,哈哈……”
“寧戚大夫,聽說,你在峱山放牛,是唱歌吸引了管相國,主公收你當了大夫,你唱的什麼歌,唱給俺聽行不?”這是一個青年人的聲音。
“晚輩休得無禮!”這是老年人的聲音。
“寧大夫到莊稼地裏和俺一起吃飯,還在俺家裏住過呢,唱個歌又怎麼了?”
“好,我願意唱給你們聽!不過,今日嗓子不太好,這麼著吧,小兄弟,改日病好了,我一定唱給你聽,好不好?”
“好吧,寧大夫,你可千萬保重。俺爹對俺說,管相國真了不起,一聽寧大夫唱歌,就知道是棟梁之才。主公也特開明,寧大夫唱歌罵了他,他還能拜你為大夫,天下少有!”
正聽到這裏,寧戚的一名家人從外麵回來,一見是齊桓公和管仲,連忙跪下叩頭:“小人不知主公、仲父駕到,恕罪,恕罪!”叩過了頭,急忙跑進屋裏向寧戚大聲道:“老爺,主公和仲父來了!”
寧戚一聽,急忙從病榻上起來,剛剛穿上鞋,齊桓公和管仲就進來了,他急忙就地叩頭:“不知主公、仲父駕到,有失遠迎,望乞恕罪!”
眾農夫也一齊叩頭。
桓公急忙上前攙扶起寧戚,道:“愛卿病成這般模樣,寡人探視來遲,深表歉意。”
寧戚感動地說:“寧戚身患小恙,有勞主公惦念,實在不敢。”
桓公對眾百姓道:“諸位平身。”
一老農對齊桓公道:“主公,俺提一個請求,就是趕緊給寧大夫治好病,寧大夫是俺莊稼人的脊梁骨,莊稼人不能沒有寧戚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