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國美術史學家常任俠
常任俠,1904年1月出生於安徽潁上縣。曾任中央美術學院教授、圖書館館長、中國民主同盟第三屆中央參議委員會常委、北京市第六、七屆政協委員。1996年10月逝世於北京。
千裏負笈求學路
常任俠1904年1月31日生於安徽潁上縣東學村,是明代民族英雄開平王常遇春的後裔。他父親是一位貧窮的私塾先生。由於家庭的緣故,常任俠自幼學習了“四書五經”和“經史子集”。但是,注入式的教學和陳腐不堪的教材,使常任俠感到不能滿足,於是,他除去閱讀家裏舊存的《昭明文選》和《資治通鑒》以外,還如饑似渴地偷看光彩四射的文學作品《水滸》、《紅樓夢》和《聊齋誌異》,其中蒲鬆齡的生花之筆,更使他傾倒不已,浮想聯翩。
當常任俠十五歲的時候,上海的老《申報》副刊文章深深地吸引著這位少年,“新式”的文體,開朗的思想,使這位穎上男兒為之讚呼向往。他在毫無遺漏地剪貼《申報》副刊的同時,還向上海訂閱了《學生雜誌》,其中楊賢江的文章,給了他不少影響。
當“五四”運動的東風吹遍長江南北,革命號角響徹大河上下的時候,頭腦裏渴求“德先生”(德謨克拉西即民主)“賽先生”(賽因斯即科學)的常任俠,已經不能再在閉塞的穎上縣待下去了。皖北小城那令人窒息的空氣,使這個追求進步,熱切向往新的文化知識的少年,憧憬著外麵的廣闊世界。他巴不得一下子就飛向那個五彩濱紛、生氣勃勃的世界,去學習嶄新的知識,跨入“救國救民”的行列。
就在偉大的“五四”新文化運動開始的第二年,常任俠隨他姑母的兒子到南京去上學。他走出了潁水灌溉的地方,來到了經曆過六代豪華的秦淮河畔。他的眼界不僅驟然為之開闊,而且心情也為之一振。
那時,作為民國十一年的標準,南京的東南大學以及附屬中學,被人們普遍看做是第一流的學府,不問可知,常任俠千裏負笈來到人才濟濟的石頭城,其目的當然也在於投考“東大附中”。但是,想不到此時,“東大附中”的招生時間早已過去。學校既然已經放榜,那麼任你怎麼央告哀求,也都是無濟於事了。
天無絕人之路。處於困境中的常任俠正碰上新成立的南京美術專門學校招生,於是他來到秦淮河畔大石壩街的江陰會館報考南京美專。不幾天之後,南京美專第一期發榜了,在五名正取生之外,常任俠是唯一的一名備取生。不過,作為私立學校,備取生隻要繳夠學雜費和食宿費,照樣也可以入學。
早在潁上的時候,常任俠就以舊詩詞“桐城派”文風聞名於故鄉。如今,他來到了人文薈粹的石頭城,眼界放得空前寬廣,文思自然來得格外敏捷酣暢。他在南京美專辦的雜誌上發表了古體詩,得到師生的讚美。他也在南京的報紙副刊上寫文章、新詩,搞新演劇運動,還為北平的報刊寫通訊。
二十年代中期,東南大學文學院曾經聘請梁任公講《楚辭》,印度大詩人泰戈爾訪華時,也曾到“東大”講詩歌。常任俠就是以青年詩人的姿態到校聽課的。常任俠的興趣十分廣泛,當羅素、杜威等外國學者到寧講學時,他也去聽講學習。廣事涉獵,充實自己。
北伐戰爭後,東南大學改為中央大學,常任俠經文學院中文係主任汪東的推薦進入“中大”攻讀文學。
然而,1927年夏季,正當北伐戰爭進展到長江下遊的時候,他投筆從戎參加學生軍北伐。蔣介石背叛革命後,重入中央大學文學院當了特別生,畢業後留校任附中高中部主任,1934年與汪銘竹組織“土星筆會”,發行《詩帆》月刊。1935年春東渡扶桑,入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大學院,潛心研究東方藝術史,1936年底返國。
身在異鄉,心係祖國
1945年冬,常任俠應聘赴印度泰戈爾創辦的國際大學任中國文化史教授。國際大學位於印度加爾各答市郊區的維斯瓦·巴拉蒂。常任俠是第一個應聘到維斯瓦·巴拉蒂去的中國籍教授。在此以前有過中國學生而沒有中國教授,常任俠接受的任務也很不一般,除去講授中國文化史、藝術史以外,還得兼授日語方麵的課程,因為在他到達“國際大學”的時候,僅有的一位日本教授回國去了。
常任俠原本是個頗有創新精神的學者,如今到了一個“創世紀”式的新環境,他時而用英文,時而用日語,甚至時而也用簡單的漢語講課、對話,忙得不可開交,但卻深深感到“此間樂,不思蜀”的心情。維斯瓦·巴拉蒂的上課方式是啟發式、談話式的,既沒有注入的形式,也沒有固定的課堂。經常實行露天授課,在古樹下各抒己見的對話式講學;有時過路的牛群衝散了正在熱烈辯論的師生,陣雨和狂風往往迫使師生轉移他們的上課地點……種種新穎的事物,無不使受夠了國民黨反動派壓迫的常任俠感到心情暢快。他覺得,到加爾各答郊外的維斯瓦·巴拉蒂來,真是太好了。既能推動中印文化交流,增進兩國人民的友誼,又可能趁此機會,休養一下疲憊不堪的身心。自從蘆溝橋的炮聲響起,他從武漢到重慶,又從重慶到昆明,多年以來在蔣介石的獨裁下頂風苦鬥,怎能不使這位41歲的學者感到困頓而又勞累呢?在這裏,這十足田園風的維斯瓦·巴拉蒂,既沒有CC派黨棍,又沒有殺人不眨眼的“軍統”劊子手,更沒有偽善的“第三種人”之流的家夥來糾纏搗亂,這是多麼幸福而又輕鬆愉快的日子啊!?
常任俠在這座沙漠的綠洲裏,過著平靜而安適的生活。一麵上課,一麵研究古老的印度文化和精彩而又博大的佛教藝術。但是,他卻無時不在思念祖國。一想到那被侵略戰爭和國民黨法西斯政權摧殘得千瘡百孔的家園,就不禁感歎不已。每一聽到國內人民“反內戰,反饑餓”的思潮,和文化、學術界的老朋友們爭取民主和人權的鬥爭吼聲,常任俠就忍不住責問自己:“難道說,你有權在這平靜的維斯瓦·巴拉蒂長期住下去嗎?誰允許你在海外搞些為學問而學問、藝術而藝術的工作,而置祖國的命運和同胞的疾苦於不顧嗎?”有時,夜深人靜,常任俠憑窗望著月光下安靜的和平村,看著那一排挺拔繁茂的菩提樹的投影,心情就變得格外沉重起來。此時此刻,國民黨匪幫正在打起那麵“戡亂”的破旗,向解放區大舉進犯,在各地屠殺革命群眾、進步人士……想到這裏,他仿佛看到了撫育自己成長的祖國大地上,流淌著戰士和無辜者的鮮血,不禁打個寒噤。難道說,自己能在異國的土地上對這些驚心動魄的事情袖手旁觀嗎?想到這裏,一個強烈的念頭湧上了他的頭腦:“我不能當逃兵!為人民和正義的事業,我應當在這裏,在遠離祖國大地的西孟加拉邦繼續戰鬥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