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牧民多餘暇,幼稚農業狀態下的農民,也有一些空閑時間,至於手藝工人或製造業者,則全無閑暇。關於武藝的訓練,第一種人就是把大部分時間花費在它上麵,都幹自己無損。第二種人把一部分時間花費在它上麵,也不會蒙受大損失。第三者的情況卻大不同。他費去一小時,即有一小時的損失。為他自身的利益計,他自然而然地會完全漠視這教練。並且,技術進步,製造業進步,必然會引起農耕上的種種改良,使得農民和城市的工人一樣,沒有閑暇。於是,農民自然而然地也和市民一樣忽視軍事訓練,大多數人都養成了不好戰的習性。然而在另一方麵,由農業改良而產生的財富,或者說,由這些改良蓄積下來的財物,卻又不免誘起鄰國的覬覦和侵略。事實上,勤勉而因此富裕的國家,往往是最會引起四鄰攻擊的國家。所以,國家對於國防如不采取新的手段,人民的自然習性是會使他們全然失去自衛能力的。
在這種情況下,國家對於國防軍備的設施,似隻能采取兩種方策。
第一,它可不管國民的利益怎樣,資質怎樣,傾向怎樣,用一種極嚴厲的法令,施以強迫軍事訓練;凡在兵役年齡內的一切市民,或其中的一定人數,不管他們從事何種職業,非在一定限度上與兵士的職業結合起來不可。
第二,它可維持並雇用一部分公民,不斷施以軍事訓練,使兵士的職業,脫離其他職業,而確然成為一個獨立的特殊職業。
假使國家采取前一方策,那麼,這個國家的兵力,就是所謂民兵;如采取後~方策,那麼,這個國家的兵力,就是所謂常備軍。進行軍事訓練是常務軍的唯一主要職業。國家給與他們的生活費或餉金,即他們日常生活的主要和經常來源。至於民兵軍事訓練,則隻是臨時的工作,他們日常生活的主要和經常來源,得由其他職業贏得。在民兵,普通工人、工匠、商人的性質多於兵士的性質;在常備軍,剛軍人的性質多於一切其他職業的性質。這兩種區別,似乎就是這兩種軍人本質上的區別。
單就民兵說,亦分有若幹種類。有的國家對於捍衛國防的公民,隻施以軍事訓練,卻不曾編為隊伍,換言之,沒有編為各個獨立的部隊,沒在各自正式和固定的官長下從事操練。在古希臘羅馬各共和國,各公民留在家鄉的時候,多半是單獨地、分開地,或和所喜歡的伴侶一同操演,不到實際作戰時期,不屬於任何特定部隊。在其他國家則又不同。它們的民兵,不但要操演,而且編為隊伍。在英國,在瑞典,乃至在近代歐洲設有這種不完全兵備的一切國家,每個民兵都有其所從屬的特定部隊,都有其正式和固定的官長。在戰時固不待言,在平時亦是如此。
火器未發明以前,一個軍隊的優越程度,是要看其中各個兵土使用武器的熟練和技巧程度而定。體力和動作的敏捷最為重要,通常以此決定戰鬥的命運。使用武器的熟練和技巧,與今日的劍術同,不是夾在大眾之中能夠學成的。要獲得那種武藝,隻有各人進特定的學校,從特定的教師,單獨學習或和與自己本領相同的特別朋友一起學習。火器發明以來,體力和敏捷,甚至使用武器的特別技巧和熟練,雖然不是全無用處,但比較以前,不重要得多了。新式火器的性質,雖然不會把笨拙者提高到和熟練者立於同一水準,但比較以前,卻使他們更接近於同一水準。同時,人們一般認為,使用這新式火器所必要的一切技巧和熟練,可夾在大部隊中學習獲得。
決定近代軍隊戰鬥命運的,與其說是兵上使用武器的技巧和熟練,倒不如說是紀律、秩序和迅速服從命令。近代的火器是有聲響的,是有煙氣的,是會使人一聽到炮聲,而且往往早在距戰鬥開始還很久之前,就感到隨時會遭遇目不能見的死神的。所以,往往戰鬥一經開始,這紀律、秩序和服從性就難於保持。古代的戰鬥情況,遲不相同。除人的叫吼聲外,沒有聲響,沒有煙氣,也沒有看不見的負傷和致死的原因。在致死的武器實際接近以前,在他附近有沒有這種武器,各人都看得很清楚。在這種情況下,一支軍隊隻要對使用武器的熟練和技巧有相當把握,則維持紀律和秩序,就不但在戰鬥開始時,即在戰鬥全過程中,或者直到兩軍勝負判然時為止,都必定比在使用火器場合容易得多。不過,紀律、秩序和迅速服從命令,那是要在大隊一起操練的軍隊才能獲得的。
可是,民兵不論用什麼方法教練或訓練,訓練好了的民兵,總遠不及紀律良好訓練得宜的常備軍。
在使用武器的熟練上,一周或一月訓練一回的兵土,決不及每日或隔日訓練一回的兵士。軍隊使用武器的熟練,雖可以說在近代沒有往昔孤樣重要,但舉世公認的普魯土軍隊的優越,據說就是得力於他們更善於使用武器。這證明,即在今日,這種熟練,亦還是極其重要的。
一種兵士,僅僅每周或每月聽長官指揮一次,其餘一切時間,都可自由處理自己的事務,在任何方麵不必對長官負責。另一種兵士,其全部生活及行動,每日都在長官指揮之下,甚至每日起床上床,至少到營舍睡覺,都要依長官的命令。就這兩種兵士比較起來,對於長官的敬畏程度,對於服從命令的迅速程度,前者是決不如後者的。所以,就所謂手法訓練說,換言之,就操縱和使用武器說,民兵往往不及常備軍。就紀律說,換言之,就迅速服從命令的習慣說,民兵更遠遠不及常備軍.可是,在近代戰爭中,立即服從命令的習慣,比操縱武器的本事,重要得多。
跟隨平時所慣於服從的酋長作戰的民兵,象韃靼及阿拉伯的民兵那樣,是最好的民兵,他們尊敬長官和立即服從命令的習慣,最與常備軍接近。蘇格蘭高地的民兵,當其在自己酋長指揮下活動時,也具有這種優點。不過,他們不是到處流浪的牧人,而是有固定住所的收人,他們在平時沒有追隨酋長由一個地方轉移到其他地方的習慣。所以,和韃靼人阿拉伯人比較,他們到戰時是不大願意同酋長馳赴遠方的,也是不大願意長久留在戰爭場所的。他們一獲得戰利品,馬上就渴望回家,酋長的權威,不一定能夠製止他們。這就是說,講到服從,他們是遠不及韃靼人、阿拉伯人的。此外,此等高地居民,一向過慣了固定的生活,在野外的時候少,所以他們不象韃靼人、阿拉伯人那樣慣於軍事訓練,不如韃靼人、阿拉伯人那樣善於使用武器。
不過,我們要注意一點,無論何種民兵,隻要作過幾回戰,就可以成為一個十足的常備軍。因為他們每日操練武器,不斷在長官的指揮之下,所以不久就獲得了常備軍那樣迅速服從命令的習慣。未赴戰場以前,他們是做什麼的,這是沒有什麼關係的,隻要作過幾次戰,他們就必然會獲得常備軍的一切優點。所以美洲的戰爭,如果再延長一點,美洲的民兵,無論就那一點說,都可以和那支在前次戰爭中所顯示的武勇並不稍差於法國和西班牙最頑強老兵的常備軍相抗衡。
知道了這個區別,我們就可依曆史的事實,來證明有紀律的常備軍對於民兵,有無比的優越性。
有史可稽的最初出現的常備軍之一,就是馬其頓王腓力普率領的軍隊。他常與色雷斯人戰,與伊裏奧人戰,與色薩利亞人戰,乃至與馬其頓鄰近的希臘各都市戰。曆次戰爭的結果,他漸漸把他最初也許是民兵的軍隊,化成了一個受有嚴格訓練的常備軍。就在和平時候——這種時候很少也不很長——他也是小心地把軍隊保留下來,不予解散。後來,經過長久激烈戰爭之後,希臘各主要共和國的勇敢而精練的民兵,被他打敗了,征服了。接著,稍一接觸,大波斯帝國贏弱而缺乏訓練的民兵,也被他征服了。希臘各共和國和波斯帝國的沒落,就是常備軍對於民兵持有無比的優越性的結果。這可以說是曆史中有相當明確詳細記錄的第一次人類事務的大革命。
迦太基的沒落,和代之而起的羅馬的興隆,那是人類曆史中的第二次大革命。這兩個有名共和國的一切消長變動,都可由同一原因說明。
從第一次迦太基戰爭終了,至第二次迦太基戰爭開始,迦太基的軍隊,不斷從事戰爭,相繼由三個大將即哈米爾卡爾、其婿哈斯德拉巴及其子漢尼巴率領。他們最初懲創了自己國內叛變的奴隸,接著鎮定了非洲叛亂的各民族,最後又征服了西班牙大王國。到了漢尼巴率領軍隊,由西班牙向意大利進攻時,他的軍隊必然由這曆次戰爭受到了常備軍的嚴格訓練。當時羅馬人雖不是完全過著和平生活,但他們那時沒有經曆象樣的戰爭,他們的軍事訓練,自然不免大大弛緩。所以羅馬軍隊在特雷比阿、在斯雷米阿以及在肯尼地方,與漢尼巴的軍隊會戰,那是以一種民兵對抗常備軍。這一情況,也許比任何其他情況更有力地決定這幾次戰爭的命運。
漢尼巴留在西班牙的常備軍,對於羅馬派去抵禦它的民兵,也具有同樣的優越性,所以這常備軍在他的弟弟小哈斯德拉巴指揮下,不到幾年,就把羅馬的民兵,通通逐出西班牙了。
漢尼巴沒有從本國得到充分的供給。同時,久役戰場的羅馬民兵,又漸漸在戰爭過程中,成了訓練有素操練純熟的常備軍。在對比上,漢尼巴所固有的優越日益低降。小哈斯德拉巴後來認為有必要領他在西班牙所統率的全部或幾乎全部的常備軍,往意大利支援他的兄長。在進軍中,據說被向導者指錯了路。他躓躅在生疏的國土裏麵,猝不及防地受到另一支同樣精練或更精練的常備軍的襲擊,結果全軍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