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豐為人耿直,不善察言觀色。他哪裏注意到此時的袁紹已經不像往日那樣喚元皓,而是改為相對疏遠的稱呼——田先生。
他告訴袁紹說:半個月前之所以不讓袁紹南襲濟南,一方麵是因為欒奕乃是詐死;另一方麵,兗州與濟南比鄰。如果袁紹出兵濟南,聖母教在兗州的兵馬很快可以回援。屆時,袁紹肯定打不下濟南來,反讓曹操把兗州占了去。很不劃算。
現在情況不同了,曹操中了欒奕的奸計,被堵在東平城裏。這個時候再不出兵,曹操必然敗於欒奕之手。曹操一敗,豫州北部陳留、潁川、許昌各地群龍無首,很快就會被欒奕占去。加之盧子幹占下的南部,欒奕等於占下了豫州全境,消滅袁術長子袁耀隻在朝夕之間。
自此中原豫、兗、青、徐四州兩國全落入欒奕之手,且再無後顧之憂,再想跟他抗衡可就難上加難了。
所以此時主公無論如何都必須出兵。出兵不單單是為了攻陷濟南,更多的是為了去營救曹操。
隻要曹操在,中原大地上就有一根釘可以牢牢禁錮住欒奕。如果曹操覆滅,欒奕的下一個目標便是河北。到那個時候,主公的大限可就到了。
田豐心直口快,將曹操的覆滅跟袁紹的死期勾連了起來。
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一聽田豐說自己死期快要到了,袁紹的臉刷的一下拉了下來。他摁了好幾摁,又猛灌一口茶水才把怒氣壓下去,麵無表情的道:“田先生說的話,我記下了。先生暫且回去吧!”
田豐領喏而走。他原以為,袁紹會向過去若幹年裏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結果沒過幾天卻得知,來自幽州、並州的軍隊竟然全都撤回來處。這才明白,袁紹不過是敷衍自己,壓根沒有出兵南下的打算。
他登時大急,來不及穿襪子,登上鞋便去找袁紹。卻在府前被侍衛攔了下來,“主公今日身子不爽,一概不見客。”
田豐暴怒,把自己的特權搬了出來。“瞎了你的狗眼。知不知道我是誰?主公有言在先,無論我什麼時候來,都會見我。快滾開。”他揮袖便要將侍衛推開,卻發現推了數下侍衛紋絲不動。“還不讓開?”
“主公說了,所有賓客一概不見。田先生也不例外。”
“什麼?”田豐如遭棍擊,登時懵住。在過去的十餘年裏,這樣的情況還是第一次發生。“那你去稟報主公,就說田豐來見。”
侍衛憨厚一笑,“我也見不到主公。”
“你……”田豐急的團團轉,“好,我從這兒等著,主公什麼時候見我,我什麼時候走。”
這樣的人,侍衛見得多了。“也好!田先生自便。”
於是,田豐便在袁府門外兜起圈子,轉了整整一天,腿兒都溜細了未能見袁紹一麵。累的他腰酸背痛,終歸堅持不住,扭頭回家。
回家的路上,又碰上了沮授。沮授見他垂頭喪氣,且渾身塵土狼狽不堪。便問他發生什麼事了。
田豐便把今日沒能見袁紹的事說了出來。
沮授一愣,“怎麼會?今日我往官署送通文的時候聽逢元圖、郭公則敘話,都說見過主公。他們都見到了,你怎會見不到。”
“竟有此事?”疲憊不堪的田豐頓時跟打了雞血似的,“不行,我得回去。”說完就要往回轉。
沮授趕忙拉住他,“元皓啊!難道你還沒看出來嗎?”
“看出什麼來?”
沮授猛搓一把臉,暗歎自己這好友智商那麼高,情商卻是這麼低。“主公這是不想見你,才故意稱病的。”
“為什麼不願見我?”田豐呆在原地。
“那隻有你自己知道了。”沮授拍了拍田豐的肩膀,以示寬慰。說完,與田豐交錯而過,回家去了。
如果說,田豐得知自己特權失效之時,他的心情是失落的話。那麼現在的他,足可用哀痛來形容。為誰哀痛?為自己,也為袁紹。
若幹年前,當袁紹帶著厚禮走進他家的時候,他一眼就看中了眼前這位出自大漢名門的人。覺得此人能禮賢下士、言語得體,更為重要的是,袁紹很是欣賞他的才華。
所以,他跟袁紹走了,在隨後的無數個日夜裏,替袁紹出謀劃策,投桃報李,袁紹也對他越發欣賞,相待甚厚。
可是現在……那個對他恩遇有加、言聽計從的袁紹已經死了。與之陪葬的,還有那個舊日的田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