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認義女柳太守寄書 被奸謀梁秀才失錦(1 / 3)

第六卷 認義女柳太守寄書 被奸謀梁秀才失錦

詩曰:

會合佳人未有期,兩相飄泊兩相疑。

束書空寄無由達,隻為才郎中路迷。

話說夢蘭小姐要投井,錢嫗哭救不住,正在危難之際,忽見一個老者走來。你道那老者是誰?便是前任襄州太守柳玭。他原是華州人,自從解任之後,告老家居,時常方中便服,攜杖出門,或逍遙山水,或散步郊原,瀟灑自適。這日,正喚一個小童隨著在野外閑行,遙見一個少年女子和一老婦人在井邊痛哭,心中疑異,便走近前來問道:“小娘子,誰家宅眷?有甚冤苦,和這老媽媽在此啼哭。”夢蘭羞澀哽咽,不能開言。錢嫗見柳公氣象高古,料是個有來曆的人,因即指著夢蘭答道:“這位小姐乃已故襄州太守桑老爺的女兒,老身便是他的乳娘。不幸遭強暴欺淩,逃避到此投奔一個親戚,卻又投奔不著。一時進退兩難,所以在此啼哭。”柳公聞言,惻然改容道:“不意遠揚公的令愛飄流至此!我非別人,即襄州前任的柳太守,你家先老爺與我有僚友之情,其清風勁節,我所素仰。既是他的小姐,何不徑來投我?”夢蘭聽說,方拭了淚,向前深深道個萬福,說道:“若蒙恩相見憐,難中垂救,便是重生父母了。”柳公見他儀容秀麗,舉止端詳,是個大人家兒女,十分憐惜,即喚童子雇一乘小轎,教乳娘伏侍小姐上轎,先送到家裏,自己攜杖隨後慢慢而歸。正是:

梁生思有室,桑氏已無家。

幸逢劉孝老,能惜女西華。

原來柳公的夫人亦已物故,且無子無女,家中止有幾個侍妾丫鬟。當下,接著夢蘭遜到內堂。相見畢,柳公隨後回來,夢蘭重複拜見了。柳公細叩來因,夢蘭把早年喪母,後來隨父赴任,父死任所,欒雲初時借屋,後因求婚不遂,懷恨趕逐,逃奔到此的緣故,一一說了。柳公道:“這欒雲原是膏粱子弟,我在任之時,隻因鄉紳薦書,麵上勉強取他入泮的,如何敢妄求婚姻,肆行無禮!今小姐幸遇老夫,且安心住在此。待老夫替你覓一佳偶便了。”錢嫗在旁接口道:“我家小姐已許過人家了。”柳公問道:“誰家?”錢嫗道:“便是襄州梁孝廉的公子叫做梁棟材。”柳公聽罷,大喜道:“這是我最得意的門生,這頭姻事卻聯得好,他幼年便有神童之名,我在襄州時,曾舉報他兩次科舉,他因親老,不肯赴試。如今他父母還在麼?”錢嫗道:“他老相公、老安人都亡過,今服製都滿了。”柳公道:“我看他文才,將來必大魁天下。聞他向年有多少人家與他議親,他卻難於擇配。小姐是何人作伐,定得這個好夫婿?”錢嫗便將兩半幅回文錦配合得來,梁生以前半錦為聘,小姐以後半錦回贈的事細說與柳公知道。柳公道:“梁生曾把回文錦中章句繹得幾十首,我也曾見過,卻不曉得他家藏著原錦半幅。此錦本宮中珍秘,後來散失民間,購求未獲,不知他從何處得來?”錢嫗道:“聞說他家老相公從京師回來,在路上收買的。”柳公道:“你家這半幅卻又從那裏覓見得?”錢嫗又將劉夫人夢中之事,並地下掘得玉匣,匣中藏著半錦的緣故,細說了一遍。柳公點頭嗟歎道:“這是天緣前定,大非偶然。既是梁家半錦在小姐處,不知今可曾帶得在此,幸借我一觀。”夢蘭聽說,便向懷中取出一個繡囊付與錢嫗轉遞柳公。原來,夢蘭把梁生的半錦與他所繹回文章句,並和韻的一詩一詞做一包兒,裹著藏在身邊。今因柳公索覽,便探懷而出。

柳公接來看了,見這半錦五色紛披,燦然悅目,嗟賞了一回。及見梁生所繹章句並所題詩詞,說道:“這繹出的章句,我已曾見過,那一詩一詞卻不曾見,想是他的新作了。後麵寫著和韻,不知是和誰人的韻?”錢嫗道:“就和小姐的韻。”柳公道:“原來小姐長於翰墨,老夫失敬了,這原唱的詩詞一發要求一看。”夢蘭道:“不肖女也繹得回文章句幾十首,當一並錄出呈教。”柳公大喜,即令丫鬟取過文房四主送上。 夢蘭把章句詩詞一一寫出, 柳公取來細細看了,極口稱讚道:“我前見梁生所繹章句,已是敏妙絕倫,不想小姐又另出手眼,更覺不同。其中隻有一二相合的,餘皆各自撥新領異。至於小引一篇,尤為佳絕。我初見梁生時,曾以璿璣圖為題,麵試他一篇古風,今這小引與他古風可稱雙璧。兩詩兩詞又一樣清新秀麗,真是天生一對夫妻。至如兩半錦作合之奇,又不足言矣。”因問小姐到這裏來時,梁生可曾知道否?錢嫗答道:“當被欒家迫逐,倉卒起身,不及報與梁官人知道,小姐指望到這裏尋著母舅家住了,然後寄信到梁家去,不想又投奔不著。”柳公道:“小姐母舅是何人?”夢蘭道:“家母舅是劉虛齋。”柳公道:“原來是劉虛齋,我也曾認得,今已亡過幾年了。他本劉蕡之孫,因乃祖直言被害,故絕意仕進。僑居於此,以務農為業。不料前年病故,所遺田畝,半百荒瘠,邇來連值凶歲,朝廷雖有蠲恤之典,卻被吏胥上下其手,移熟作荒,移荒作熟。劉家荒田偏不在蠲恤之內,他令郎劉繼虛苦幹賦役,竟把田產棄下,挈了一妻一妹,不知逃往何處。官府又欲著他親戚領田完糧,因此,連他親戚也都逃避,沒一個住在本州城裏。你要去投奔他,卻不投奔差了?”夢蘭聞言,潸然淚下道:“煢煢孤女,無所依歸,指望暫托母家,不想又如此零落,如何是好?”柳公沉吟了半晌,說道:“我向愛梁生之才,曾對他說:‘我若有女兒,即當招他為婿。’今我膝下無人,你又怙恃俱失,我意欲認你為義女,便入贅梁生到家,未知你意下如何?”夢蘭道:“大人既與先君有僚友之誼,不肖女便是通家兒女了。況今又無家可奔,若得大人頤養膝下,實為萬幸。”柳公大喜。夢蘭便令乳娘扶著深深的拜了柳公四拜。柳公立在上麵答個半禮。當晚,排設家宴,做個慶喜筵席。次日,柳公即修書一封,差一的當家人,星夜齎赴襄州梁家投遞,約梁生到華州柳衙來成親。正是:

舊日門生今女婿,今朝泰嶽舊恩師。

玉成花燭洞房夜,全賴他鄉遇故知。

夢蘭既拜柳公為義父,便與錢乳娘兩個去住在柳家,專等梁生到來。誰想好事多磨,柳家的家人去了幾時,回來稟覆柳公道:“小人領命往襄州尋問到梁家,梁相公已不在家裏了。他家有個老媽媽說道:‘梁相公自聞桑小姐去後,便喚老蒼頭隨著買舟渡江,望綿穀一路尋訪去了,至今未歸。’小人又住在那裏等了幾日,並不見回來,隻得把書信付與他家老媽媽收著,先自回來稟覆。”柳公聽罷,對夢蘭道:“他不知你在此,到往綿穀去尋,如何尋得著?既尋不著你,知他幾時才回,我的書何由得見?今當再寫一書,差人趕上去,追他轉來。”計算已定,即另差一人齎書,望綿穀一路進發。那人去了幾日,卻探知前途水路都是兵船充塞,沒有民船來往。旱路又都是遊兵騷擾,沒有客商行動,不能前去。隻得複身回來,並原書帶歸。看官,聽說原來此時,興元節度楊守亮造反,朝廷差大將李茂貞引兵征討,相持日久,未能便下。那楊守亮與宦官楊複恭認為叔侄,暗通線索。複恭惟恐李茂貞成功,故意遲發兵糧。茂貞又約束不嚴,任其部卒隨處劫掠,為此,這一路甚難行。彼時有幾句口號,單說唐未長征之眾與唐初府兵之製大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