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二日,齊軍終於有了行動。從卯時起,渭河南岸就一片鼓角爭鳴。此處河段寬約裏許,北岸的鄜延軍雖然看不清楚南岸的具體情形,但連綿不絕的鼓角聲,已經預示著一場大戰即將到來。
渭河北岸,鄜延軍早已構築了一條堅固的灘頭防線,由壕溝、土牆,以及遍地的陷馬坑組成。首先就是一條寬近五米,深三米餘的壕溝,總長度綿延近三裏,與渭河基本平行,距離河邊約兩百步。這個距離,恰好是當時鄜延軍中射程最遠的武器,強弩的最大射程。這條壕溝,可以有效阻擋齊軍騎兵的衝鋒。對方即使繞過壕溝,繞行過程中也將一直處於鄜延軍弩手射程之內,同樣會傷亡慘重。
壕溝之後,約十餘步位置,建起一堵土牆。夯土而成,並不很高,弓手站在牆後,恰能觀察射擊。土牆後麵,又挖了許多陷馬坑。
一千弩手和兩千弓手此時都在土牆後麵嚴陣以待。兩千騎軍則分成左右兩軍,分別在防線兩翼待命。李孝昌毫不猶豫的將全部兵力都投入了這次防守作戰。對於取得此戰的勝利,他胸有成竹。憑借著防守一方的地利,側後還有拓跋思恭的生力軍。他自信不會輸給朱溫。
然而他手下的鄜延將士,就沒有他那麼自信了。大多數人對於即將到來的大戰都心存恐懼。鄜延軍,雖然創立之初是大唐的邊軍。在抵禦突厥、鐵勒等外族的戰鬥中-功勳卓著。但是隨著大唐疆域的不斷擴張,鄜延軍已經離邊境越來越遠。近百年來,鄜、延等州的軍人都沒有經過什麼太大規模的戰事。這隻邊軍,早已失去了當初的銳氣。
而且,這並不是他們第一次麵對齊軍。大概兩個月前,鄜延軍初抵關中,就與黃巢軍在王橋打了一場遭遇戰。那場戰鬥,很多新兵第一次感受到了戰爭的殘酷。在黃巢軍猛烈的衝擊下,他們險些崩盤。最後還是在拓跋思恭的黨項軍奮力協助下,才成功撤出戰場,沒有全軍盡歿。
首戰失利的陰影,一直浮在鄜延軍的頭頂上。
辰時剛到,齊軍就發起了全麵進攻。在李孝昌意料之中,對方並沒有從東渭橋上發起進攻。東渭橋麵寬僅二十餘步,大隊人馬想從橋上衝到北岸,無疑是愚蠢之舉。
看到對岸大批新造的舟船下水,李孝昌判斷朱溫打算乘船渡河。兵法曰“半渡而擊”,看起來,鄜延軍將有一個寶貴的出擊機會。
然而,事情的發展很快就出乎了李孝昌的意料,齊軍的舟船都不算大,卻數量極多,幾乎是源源不斷的被投入渭河之中。起初每艘小船上都載滿士兵,全速駛往北岸,的確是一副搶灘登陸的樣子。但很快的,李孝昌就發現了異常。這些小船竟然沒有列成橫隊行駛,反而一字排開,形成了一個“猛龍過江”的態勢。
李孝昌在心中暗叫了一聲“不妙”,等到他反應過來,渭橋兩側已經各有一座浮橋初見雛形!
李孝昌悔之不及。竟被自己漏算了一招,原來朱溫是要架設浮橋渡河。現在浮橋已成,己方不僅沒有時間列陣堵住橋頭。事先也沒有準備縱火燒橋的柴草。“半渡而擊”更是化為泡影。
這時行軍司馬李孝恭建議騎兵立即出擊,攻擊浮橋在北岸的登陸點。李孝昌沉吟良久,沒有批準這個計劃。騎兵是最後的殺招,他不想一開始就將其派上戰場。
“放他們過來又如何?還不是弓弩手的活靶子?”李孝昌是想憑借辛苦修築的防線,先消耗齊軍。等齊軍被防禦工事消耗得差不多了,才是派出騎兵的最佳時機。
既然主帥發話按兵不動,鄜延軍隻好老老實實呆在防線後麵,“等待”著齊軍的進攻。
首批大概有四千齊軍渡過了渭河,其中大部分都是騎兵,隻有重甲步兵千人。朱溫本人並未過河。總指揮是朱溫帳下大將朱珍。
與李孝昌一樣,朱珍也將騎兵置於兩翼,分別由騎將龐師古和丁會統領,護佑著中間的步兵。步兵個個身著重甲,手持盾牌,排著緊密的陣形,頂著鄜延軍的弓弩,迅速抵達壕溝前。
齊軍各個訓練有素,一半向鄜延軍還射,另一半則抓緊掘土填壕。
鄜延軍的弓弩對這些重甲步兵的殺傷有限。同樣,齊軍對躲在土牆後麵的鄜延射手也是十射九不中。由於雙方都沒動用騎兵。戰鬥就在掘土填壕與互相對射中陷入了僵持。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壕溝漸漸被填平,戰場的平衡有被打破的趨勢。鄜延軍的處境也越來越危險。
這時,派去向拓跋思恭求援的人已經送走了兩撥。李孝昌雖然焦急,但依然認為勝利的天平在自己一邊。因為隻要黨項生力軍一到,齊軍必敗。
東渭橋的戰鬥陷入膠著之時,大約五百齊軍,竟然忽然出現在了渭河北的高陵。
這隻騎兵彷從天降,黨項人發現的時候,已經距離高陵城隻有三四裏路。
黨項頭領拓跋思恭得到消息,感到十分納罕。敵人到底是哪來的?若從長安來,為何自己竟沒收到防守渭河的鄜延軍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