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河岸邊,一個全身赤裸的男人迎著寒風呆立著。
“噗通!”
“快來人啊!將軍投河了!”
當賀齊、宋蠻、施驚墨等人紛紛跑到渭河岸邊,押衙契必鴻正要跳河施救的時候,大家夥突然發現,張尋竟然隻是在遊泳。
張尋小時候時常冬泳,即便河麵上結著厚厚的冰,他也不畏懼寒冷。然而這一次,他卻遊得十分沉重。
滾滾的渭河水,也洗不清他心中的芥蒂。
吃人的黃巢軍,和賣人給黃巢的唐軍,究竟誰更壞一點呢?張尋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他隻是,變得迷茫了。還複興什麼狗屁大唐。這樣的大唐,亡了就亡了吧。
我真是一個傻X。張尋想,也許趙東陽才是對的。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大唐的滅亡,已是不可挽回的曆史大勢。像朱溫那樣破舊立新,也許才是人間正道!我,何必要與天鬥,去做這股晚唐的逆流呢?俗話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像自己這樣,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恐怕遲早會被掃進曆史的垃圾堆吧?
也許,是時候回鄧州了。張尋這樣想著,漸漸覺得體力有些不支,遂遊向了岸邊。
“快!生火!將軍要上岸!”施驚墨嚷嚷著。不一會一堆篝火燃起,張尋也爬上了岸,接過賀齊遞過的裘皮大衣,將自己裹了個嚴實,緊挨著火堆坐了。
“子硯,那天我的話有些重了,你也是為大局考慮。”
“將軍……”
“什麼都不用說了,我知道我做過很多錯誤的決定。從今天開始,我會更多的聽取你們的意見。我不會再讓鄧州軍白白犧牲了。”
張尋剛要把回鄧州的想法說出來,讓眾人分析一下利弊。卻忽然聽見河麵上傳來陣陣歌聲。
歌聲並不曼妙,卻悠然自得,原來是一個漁翁在吟唱,唱得是:
煙銷日出不見人,欸乃一聲山水綠。
回看天際下中流,岩上無心雲相逐。
不一會,漁船靠在了岸邊。幾個軍士早圍了過去,契必鴻握住老漁翁的手,將其拉上了岸。漁翁身後還背著一個竹簍。
漁翁一上岸,就說要見忠武軍的張將軍。契必鴻說忠武軍有兩個張將軍,問他找哪一個。老翁卻說不上來。
張尋覺得奇怪,這個老人他並不認識,於是就沒站出來,隻在一旁看著。
這時從漁船的遮棚裏又傳出一個聲音:“我們要找鄧州來的張尋將軍。”
張尋循聲望去,發現從遮棚中出來一個少女,正是當初給他們帶路的伍彩珠。
原來,那老漁翁就是彩珠村裏的喬老。這些百姓雖然被白有慶帶回了武功,張尋卻沒有一一見過,所以他並不認識。
既然是熟人,張尋就不能再看著了,遂站了起來自報姓名。
喬老發現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一路小跑,到了張尋跟前,立即行了一個大禮。
“下窪村裏正喬滸,替全村五十三口,謝將軍救命之恩!”說完嘣嘣嘣連磕響頭。
張尋趕緊把人扶起。“老伯不必客氣,保護百姓,本來就是我們官軍的責任。”
“嗬嗬,我總跟這些年輕後生們說,官軍裏麵,還是好人多。”喬老扭頭對彩珠說:“怎麼樣?這回信了吧?”
彩珠笑了,卻四處看著,仿佛在找什麼人。張尋善解人意的說:“白校尉還在營中養傷,不過已無大礙,姑娘可以放心。”彩珠聽了,紅了臉。
張尋由於這幾日心煩,沒有過問這些村民的情況。於是問道:“大家可都安頓好了?缺不缺吃的?”
“不缺!不缺!”喬老摘下背上的竹簍,說道:“將軍請看!”原來竹簍裏滿滿都是剛剛打上來的活魚。
“我就說,這根本不是餓死人的年頭,隻是歹人不讓百姓活命。如今我們有官軍保護,僅守著這渭河打漁,就足夠填飽肚子哩!”
原來這些百姓現在都住在渭河北岸,靠打漁為生。才過去短短幾日,一座小漁村就初見雛形。百姓的生命力總是那麼的頑強,隻要一丁點養分,就能活下去。
張尋還在感歎,喬老已經將竹簍放在了地上,從中挑出一隻最大最肥的鯉魚:“將軍的大恩,小老兒無以為報,隻有一點手藝,獻與將軍。”
說著話,喬老又從竹簍裏取出一個砧板,兩個小瓷碟,一個醬罐,一把尖刀。眾人都覺得奇怪,不知道這老頭要幹什麼。看到老頭拿出刀,賀齊還有上前阻止之意。張尋示意沒事。彩珠則在一旁笑。
一切準備停當,喬老席地而坐,左手持魚,右手持刀,魚嘴還在一張一合,顯然還是活的。喬老說了聲獻醜了。然後隻見尖刀飛舞,魚屑紛飛。喬老的手快到看不見刀影,但見瓷碟中不斷有魚肉飄落,白如雪片,細若遊絲。
不一會,瓷碟裏的魚肉落滿,喬老忽然收刀。再看砧板上,隻有一堆鱗片,一隻魚頭,魚嘴仍在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