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城。城裏城外的齊軍對射了一通,各折損了數十人,戰事就漸漸平息了。
黃浩當初隻是奉命追趕裴仲,軍中並未攜帶攻城器械。又是夜裏,不具備攀城的條件,遂幾輪齊射過後,他就下令於城西紮營。想等天明再戰。
距離黃浩紮營處不足十裏,就潛伏著一支騎兵,正是裴仁統領的鄧州馬軍。此時戰馬全都伏在草叢中。騎手則緊挨著戰馬,裹在睡袋裏歇息。
這種由浸過桐油的麻布片縫製成的單兵睡袋,是鄧州軍的特有裝備。是鄧州甲坊司對張尋帶來的戶外睡袋的仿製品。比起這個時代的單兵帳篷,睡袋無疑更輕便,也更保暖。自從批量生產以來,就深受將士們的喜愛。張尋也將其列為鄧州輕工業的“拳頭產品”,支持將其賣到全國各地去換銀子。
睡袋雖然暖和,裴仁卻無心歇息。他親自帶領幾個哨兵在外圍把風。
他此刻依然認為,撤回武功才是對的。但王澠和高歡的反對,讓他隻能就範。其實他完全有權做出自己的決定。因為他才是馬軍統帥。但一個心結,讓他無法固執己見。雖然王澠幾乎從未當麵說過什麼冒犯他的話,但他潛意識裏,還是怕王澠認為他懼戰。怕王澠說他又要丟下同伴逃走。
有些錯誤一旦犯下,影響就是一輩子。對於統領這支馬軍,裴仁已經越來越有力不從心之感。他下定決心,這一仗打完,就辭職。
忽然,靜謐的夜空中傳來了陣陣馬蹄聲,隱約還伴有喊殺聲。聲音越來越近,裴仁立即帶了兩百騎兵,向聲音傳來的方向迎了過去。
雖是夜裏,但月色皎潔。借著月光,裴仁清楚的看到前方有七八個騎兵,正被人追殺。領頭那人十分眼熟,很像新降的校尉馬彪。
裴仁狠狠朝馬背上抽了一鞭子,戰馬疼痛難耐,開始撒了歡的跑。身後的騎手也紛紛加速緊隨其後。
原來,馬彪出了城,判斷唐軍很可能與黃浩軍在同一個方向,遂繞了半圈,兜到黃浩軍身後去搜索。可惜跑出五六裏地,也沒看到一個人影。他又決定向南搜索。
等馬彪向南折返的時候,黃浩軍已經停止了攻城,開始紮營。為了保障營地的安全,也四麵放出了哨騎。馬彪不幸就撞上了其中一隊。他們人少不敢戀戰,一邊往南邊跑一邊還射,哨騎卻緊追不舍。跑到這裏,馬彪手下已經僅剩七人了。
裴仁及時趕到,兩百騎兵像一股洪流,迎麵接應上了馬彪等人。裴仁與馬彪二馬錯蹬,互相來不及說話,隻對視了一眼。這股洪流緊接著就撞上了後麵的追兵。
隻一波攻擊,五十個哨騎就折損了大半。剩下的見勢不妙,轉身就逃,卻被一陣箭雨射落馬下。之後唐軍紛紛下馬,對地上屍體挨個補刀。
裴仁救下了馬彪,將其帶回營地。王澠和高歡二人也從睡袋鑽了出來。四個人聚在一處,互相交換了一下情報,幾個人都認為馮憑的計策可行。一千騎兵迅速整理裝備,準備偷襲黃浩的大營。
興平城外的齊軍沒了動靜,城內的齊軍也大部分都歇息了。馮憑卻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借口幫忙警戒,在城牆上不停的來回走動著。時間每過一秒,他就離危險更近了一分。齊軍不可能一直被蒙在鼓裏。依照規矩,天亮之後黃浩肯定會先勸降,再攻城。到時不論黃浩怎麼說,守軍一聽就會恍然大悟。
他給自己定了一條紅線,天亮時,不管唐軍來沒來,都要想辦法逃出城去。
好在裴仁沒有讓他白等。東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城外的齊軍大營就著了火。馮憑心裏一塊石頭終於落了地。他趕忙下城,一路小跑去向守將許建報告。
按照他的設想,唐軍偷襲黃浩的時候,他還要盡量鼓動守軍出城配合。如此才好完成最終奪取興平的任務。
興平守將就住在原來的興平鎮使府。馮憑前腳剛邁進鎮使府的大門,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恨不得扭頭就跑。
原來,他赫然看見,南門放馬彪出城的那個慫貨小校,此刻正站在守將身邊做著彙報。他說的什麼,用腳指頭想都能知道。
許建抬眼看見了馮憑,原本皺著的眉頭更是豎了起來,好像馬上就要有兩個字從他的嘴裏蹦出:“拿下!”
但馮憑雖然做賊心虛,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往前上。自己選的路,爬也要爬完!他立即換上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興奮的大叫道:“許將軍!我把援軍找來了!我把援軍找來了!”真是人生如戲,全憑演技。
這許建又著了道,頓時眉開眼笑。不過也怪不得他。他現在最愁的還就是援軍。人似乎都願意相信自己渴望成真的事。
剛剛南門小校來密報,說都頭馮憑強行將二十人送出了城,說要去叫援軍。許建心裏還直犯嘀咕。對方假稱他的命令出城,到底有何陰謀?沒想到援軍竟然真的到了,可見馮憑沒有撒謊。也許隻是自作主張先斬後奏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