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虎從睡夢中驚醒時,火光已經映紅了半邊夜空。半夢半醒中,他腦海裏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城中混入奸細了!糧囤被人縱火了!他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一邊著急忙慌的穿衣服,一邊高聲喊著“快點救火”。身旁的手下卻道:“肖糧使,趕快逃命吧!還救什麼火啊!城都陷了!”
肖虎聽了腦袋嗡地一下,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或者說他根本不相信洪洞城能失陷。洪洞處於大後方,又有五千軍士守衛,豈能在一夜之間就失陷?敵人莫不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
就在肖虎遲疑時,一隊軍士忽然衝進了他的住所,領頭一個小校高聲喚道:“肖糧使!肖糧使何在!”
肖虎迎了上去,自報姓名。才知對方原來是刁君務派來的親兵,特地來護送他突圍的。肖虎這才相信洪洞真的失陷了。守將刁君務已經決定棄城突圍了。
肖虎原本也帶了千餘押運糧草的輜兵來洪洞。但這些人大都沒怎麼受過訓練,與普通民夫無異。在這關鍵時刻,肖虎明白自己根本指望不上這些輜兵保護自己,遂一咬牙,決定放棄這些輜兵,跟著刁君務派來的軍士突圍。
此時城中火光衝天,煙霧彌漫,到處都是急於逃命的人群。四處都有喊殺聲,也不知敵軍究竟在哪個方位,距離又有多近。肖虎也不知道自己是朝哪個方向跑,隻死死跟住了前麵領路的軍士。軍士們左手持盾,右手執刀。一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不分青紅皂白的砍殺過去。終於行到了一座城門前。肖虎辨別出這裏是洪洞城的南門。
此時南門洞開著,門前聚集了大量的人群,其中不隻有身著鎧甲的饕餮都的軍士,還有很多衣衫不整的青壯,有的拿著刀槍,有的空著手。肖虎猜測這些人可能是來不及穿好衣服的士兵。除此之外,還有很多老弱婦孺,想必是打算出逃的城中百姓。不過此刻這些百姓全被軍士們攔在了城門的外圍,根本就擠不出去。顯然,守軍要首先保證自己能先撤出城。
“快點!再快一點!”一個沙啞的聲音高喊著。肖虎離老遠就認出來,喊話的人正是饕餮都指揮使刁君務。看起來刁君務還在利用最後的時間,爭取多集結一些部下一起突圍。
“他媽的!別讓他們擠了!給我砍!”
眼看著南門前的通道被百姓們擠得越來越窄,刁君務終於忍不住下了命令,在自己的生存麵臨威脅的時刻,士兵們沒有任何的遲疑,揮刀砍向了手無寸鐵的百姓。霎時間南門前血流成河,哀聲遍地。
肖虎雖然不忍,卻也隻能側過頭去,盡量不去目睹這些暴行。他心裏明鏡似的,如果任由百姓爭搶出城,那麼大部分守軍都將被困在城中,大家誰也走不了。
“肖糧使!”刁君務終於看見了正歪著脖子往城門口擠的肖虎。他關切地問:“你怎麼了?受傷了嗎?”
肖虎急忙轉過頭道:“沒有沒有。刁將軍可知敵人是誰?”
“有河東軍,也有河中軍!”刁君務啐了一口:“他奶奶的!王瑤叛了!”
肖虎一聽,恍然大悟的同時,也長出了一口氣。他之前一直在疑惑敵人從哪來的。他最怕是陰地關前線大敗,河東軍一路追殺了過來。如果是那樣的話,那麼局勢就徹底難以挽回了。如今既然是河中軍突然起事,雖然局勢也十分凶險,但好歹說明張尋統領的主力還沒有遭受重創。
“恐怕不止是王瑤叛了。”肖虎言外之意,蒲州的王重盈也許才是這次事變的幕後主使。“我們應該速去晉州報信,也許張相公那裏尚不知此變故。”
刁君務點了點頭:“某正有此意!”
這時陸續抵達南門的軍士已經變得稀少了,喊殺聲也越來越近。刁君務決定立即撤出洪洞。殘軍出了南門一路向南,很快就到了澗河河邊。此時正值枯水期,澗河水位正是最低的時候。唐軍也來不及尋找船隻渡河,便紛紛涉水而過。由於河道有深有淺,淺的地方剛剛及腰,深的地方也能沒過脖子,渡河的士兵便隻能全憑運氣,不時有倒黴的人誤入了深水區溺水。周圍人也不敢救,都隻各走各的,不一會澗河上已經漂起了一具具浮屍。
肖虎雖然不識水性,也隻能硬著頭皮下水。因為個子矮,別人剛沒過腰際的水位,他趟過去就到了胸口。才渡到一半,他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連嗆了好幾口水了。肖虎越走越怕,越怕越不敢走,磨磨蹭蹭的到了河心,就開始浮浮沉沉,前進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