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靜靜說道:“那一年你非要上瓦山見我,我本已閉關多年,無奈破例給你寫下一封書信,如今看來還真是錯了。”
“你本來就錯了。”何伊恨恨說道:“整個道宗,我隻有你一個長輩,當年我來求你指點迷津,問腹中的孩究竟生還是不生,結果你說生,那我便生了,然後有了數十年骨肉分離之骨,白發人送黑發人之慟,你當然錯了。”
歧山老道歎息一聲,說道:“當年那孩雖然還在你腹中,但已然是個人兒,道法慈悲,怎能妄動殺心?何況那孩大有道緣。”
何伊厲聲說道:“你算得出我那孩兒有道緣,為什麼卻算不出來,他後來會在沈州市裏被人殺死?既然算不出來,當年你就不該留那封信給我!”
“已然都是過往之事,多說無益,我所不理解的是,你對我一直抱有如此大的怨意,為何今日卻要入洞來看我。”
何伊痛苦地喘息兩聲,漸漸平靜下來,盯著道長的眼睛,恨恨說道:“你算錯了一次,我便要你再給我算一次。”
歧山老道神情微異說道:“你還想知道什麼?”
何伊怨毒說道:“我想知道秦傑什麼時候死!”
歧山老道搖頭說道:“即便道祖都不能斷人生死,何況是我這個普通人。”
何伊憤怒說道:“那你總得告訴我,我怎麼能替我兒報仇!”
歧山老道忽然抬頭望向洞外,想著那方遠自太虛觀而來的道輦,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你既然已經做了安排,何必還來問我?”
然後他靜靜看著何伊,說道:“不過我必須提醒你一聲,你參道數十年,卻依然脫不得嗔怨之苦,這怨不得別人,怨不得道輦上那人,怨不得丐幫裏那人,怨不得當年你腹中的孩,你須得問問自己。”
“你如今恨那事,若不是草原上你的緣故,秦傑不會在魔教信徒大本營上羞辱你,道石便不會回丐幫,不會回沈州,然後被秦傑殺死。你要報仇,那向誰去報?向秦傑還是你自己?”歧山老道看著她憐憫說道。
何伊聞言恨,身體微微顫抖,握著木杖的右手青筋畢現,厲聲說道:“不想答我便不答,何必在我麵前又一次故弄玄虛!歧山師叔,你不是真的道祖,居然敢像道祖般有求必應,你終有一日會暴斃而死!”
“我身在世間卻妄窺道國,隻想讓世人少些煩惱,早知自身必遭業報,死便是死吧,暴斃或是老死又有甚區別?
水燕霏沒有走進洞廬,隻是靜靜看著那些修行者,眼神漠然至極,如今她對這個世界已無眷戀,自然便無所疑惑,那麼自然不需要進洞尋求道長解惑。
修行者們卻各有疑惑,所以他們依次進入洞廬,每個人呆的時間都不長,但出來時臉上的神情都顯得很滿意,然而卻沒有一個人說自己問了些什麼。
按道理,王雨珊應該在很前麵進洞廬,但她沒有與那些修行者爭,又或是她在思考自己究竟應該問些什麼,所以直到後她走入洞中。
她沉默坐在蒲團上,不知該問些什麼。過了很長時間,她有些不好意思說道:“好像真想不出來要問什麼。”
年紀輕輕便入了元嬰期,成為神符師,上有符聖教誨愛護,又有同門敬愛疼惜,王雨珊的人生似乎真沒有什麼缺憾。
歧山老道看著她憐愛說道:“既然來瓦山,想必開始的時候,你還是有問題的,而問題總需要一個答案。”
王雨珊想著那輛黑色的悍馬,微笑說道:“開始的時候確實是有問題,想請道長解惑,但現在那個問題已經有答案了。”
“那便好。”
王雨珊起身,向道長恭敬行了一禮,便向洞外走去。
在洞口她忽然停下腳步,回頭問道:“道長,道法裏有所謂輪回的說法,難道……真的有來世嗎?”
她忽然笑了笑,說道:“我隻是隨便問問,您不用回答。”
歧山老道沒有回答,也笑了起來。
瓦山頂峰,一片安靜。
銀色的星光,灑落山巒間,仿道替巨大的石道鍍上了一層淡而慈悲的光澤,幾縷夜雲在道像眼前緩緩飄過,隱隱傳來幾聲夜鳥的鳴叫。
道輦停在洞廬外,上承星光,帷布上麵繡著的道家真言仿似閃閃發光,夜風輕拂間,那些道經圖案如同要活過來一般,顯得愈發莊嚴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