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狂風起於道士那件破爛的木棉袈裟,挾著極西荒原的石礫,噴薄而出。
黑色悍馬被它帶動著,連退十餘丈,重重摔在道殿前的石階下。
一聲巨響!
黑色悍馬從哪裏來,現在便回到了哪裏。
有那名道士攔在路前,它便無法離開。
都說道擋殺道,可道真的能殺死嗎?
道士道號天機,太虛觀講經首座的大弟子,道宗世外入俗,被視為世間最接近道的人,當他出現在世間人前時,便是道子。
黑色悍馬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砸的石階斷裂粉碎,一片狼籍,自瓦山頂峰降落的道光,平靜地照在此間,氣氛悲憫而冷酷。
黑色悍馬的車廂由精鋼鑄成,是賀颺最珍貴的遺產,雖然砸的殿前石階成了一片廢墟,車廂卻沒有變形,隻是車門已經碎裂。
傾覆的車廂裏,秦傑也站了起來,他扶起不停吐血的張楚楚,把她背到身上,然後用繩子緊緊地捆緊,取下肩上的符槍,望向車前十餘丈外那名道士。
道殿前的石坪裏,數十名太虛觀黃衣道士還在不停地頌讀著道經,從瓦山頂峰落下的道光,雖然沒有盂蘭鈴的指引,落在黑色悍馬上的光柱變得稍微黯淡了一些,但籠罩著整個太虛觀的道光大陣則是變得越來越強。
太虛中觀裏的修行者們,此時不知從何處知道了光明之女張楚楚便是修羅女兒的消息,紛紛湧入後觀,神情震驚而又複雜地看著那輛黑色悍馬,但無論他們此時的真實心情如何,如果黑色悍馬想要逃離,他們必然會出手。
秦傑猜到了那名道士的身份。
麵對著強大的道宗世外入俗,麵對著太虛觀的道光大陣,麵對著整個世界的修行者,大概很多人都會產生絕望的情緒,甚至就此黯然放棄。
但秦傑不會。
沒死,那就不用絕望。
死了,就不用絕望了。
在生存麵前,從來都沒有放棄這個選項,對秦傑來說,這是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所以他沒有絕望。接下來他要做的事情很簡單,就像這些年來一直在做的那樣——盡一切努力爭取活下去,直到死亡真的來臨。
於是他射向天機。
他的動作比以前更穩定,更快,更流暢。
不知道是因為身在古觀的原因,還是因為聽到了太多鍾聲,或是道光在頂,抑或攔在悍馬前的是位道子,他射槍的動作,竟隱隱帶有了幾分道法的寧靜意味。
尋常事物尋常法,便如道祖拈花,自然而無一絲戾氣。
天機看著秦傑一槍射來,默自讚歎,然後精神力再動。
精神力一動,太虛觀十七座道殿十七座古鍾,隨之而動,悠遠的鍾聲忽然間變得如雷鳴一般莊嚴而帶著無上道威,在觀內不停回蕩。
古觀道鍾,有音無體,道道鍾聲連綿不絕而至,便如潮水一層拍打著一層,瞬息之間,充盈爛柯後觀的所有空間。
符槍強大到可以幾乎無視時間,卻不能完全無視空間。
符彈能從空間一處陡然出現在另一處,靠的是無法想像的速度,槍身實際上依然是要從這些空間裏穿過。
當鍾聲如潮水般,把古觀裏的空間都拍打的變形起來時,那麼符彈穿過這些空間之後,自然無法像在真實空間裏那般命中目標。
“蓬”的一聲微響,符彈尾端的白色空氣湍流漸漸消失。
那枚符彈也消失無蹤,不知去了何處。
道士天機依舊平靜站在黑色悍馬前。
片刻後,極遠處一處山崖坍塌的聲音,才嫋嫋傳到觀內。
道經曾言。
道在心中,與世人相距極近,哪怕你不守戒律,日夜酒肉穿腸,嬉笑人間,隻要你所思循了道理,那麼依然能夠成道。
然而道又極遠,哪怕你日夜謹守戒律,誠心頌經不止,隻要你偶行踏錯,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時候,做了不合道理的事情,那麼你依然不能成道。
道近在眼前,卻遠在天邊。
便如秦傑的這一槍,已然自然如道祖拈花。
但他要射的是人間的道。
所以那槍便隻能去了天邊。
除了一直隱藏未發的某樣物事,符槍便是秦傑最強大的手段,超過了體內雄渾的逆天氣,正是靠著符槍,過往他每每麵對境界比自己整整高出一個層次的強大敵人,才能於絕望之中找到希望,甚至讓對手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