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踩著將要凍硬的草原土地,走到那株菩提樹前。
放眼望去,四周一片荒蕪,偶有幾株寒柳也早已落葉枯幹,不知何時遠遠傳來淒厲的鳥鳴,依舊青翠的菩提樹,在草原裏顯得極為醒目。
秦傑和張楚楚在太虛觀裏學道讀經多日,已入禪門,清晰地感覺到菩提樹下的地麵上殘留著一些道性,那些道性很少,給人一種蒼涼久遠的感覺。
菩提樹下的地麵上,有幾處微凹的痕跡,裏麵光滑如鏡,很奇妙的是,無論落葉還是無數年的灰土,都沒有在裏麵有任何殘留。
秦傑看著那些痕跡,在腦中大概比劃一下,發現恰是一人躺下時,會在地麵上碾壓出來的印跡,最前麵那個小的凹陷,應該是肘彎承力之所在,然後下麵幾個相對較大的,便是身軀在地麵上留下的印子。
他對張楚楚說道:“據說道祖涅槃的時候,是側臥閉目,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張楚楚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帶自己來看這棵菩提樹,來看道祖留下的遺跡。
“世間修道之人,都想能夠到這株菩提樹前來拜一拜,我們沒有想過,卻來到了這裏,如果說真有所謂機緣,這便是我們的機緣。學道對你的身體有好處,哪怕隻能治標,也應該繼續下去。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道性,應該對你修道有幫助。”
張楚楚虛弱地靠在他的懷裏,說道:“我們以後去哪裏?”
“當然是回清夢齋。”
張楚楚的身體微縮顯得有些不安說道:“可是我很擔心。”
秦傑微微皺眉問道:“你擔心什麼?”
“清夢齋是想替我治病,但如果我的病真是修羅留下的記號,怎麼治得好?我能感覺到,這株菩提樹下殘留的道性對我沒有什麼幫助張楚楚有些難過說道:“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直到最後清夢齋都治不好我的病,世界馬上便要因為我而毀滅那時候該怎麼辦?”
秦傑沉默片刻後說道:“我說過我不在乎。”
張楚楚低聲說道:“但夫子和師兄們也會像你一樣不在乎嗎?”
秦傑沉默,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很清楚老師和二位師兄確實是想治好張楚楚的病,但如果真治不好,難道他們真能眼睜睜看著冥界入侵?
張楚楚抬起頭,看著他認真說道:“秦傑,你有沒有想過,我們自殺算了?”
秦傑輕拍她的後背說道:“如果是書上那些悲情故事,倒真有可能是這種結局,不過我早就說過了這不是書上的故事,我不愛讀書,不想死,更不想你死。”
張楚楚難過說道:“但我們沒有未來了。”
冥界入侵代表著永夜的到來,代表著人世間的毀滅,修羅的女兒自然是整個人世間的敵人,哪怕是清夢齋或大唐帝國也不可能一直站在整個人世間的對立麵,這也就意味著,世界再大,也不再有他們的容身之處。
秦傑沉默很長時間後說道:“我看過天書明字卷,也看過道祖留下的筆記。我知道道祖已經看到了人世間的未來,所以他才會想辦法弄這麼一個太虛觀,才會留下棋盤,才會留下盂蘭鈴,為的便是應對冥界入侵。”
張楚楚不懂他為什麼要說這些話。
秦傑看著她說道:“歧山老道說過,如果試圖去看到未來,哪怕隻是淡淡一眼,將來也會改變,道祖當年看到了將來,他已經做了這麼多的準備,那麼他看到的將來自然和真正的將來之間,有很大的區別。”
“你是說未來並不注定,所以我們不需要煩惱?”
“未來和死亡其實很相像,如果已經注定,那煩惱便沒有意義,如果可以改變,那我們更沒有必要煩惱,隻需要努力去改變。”
“我明白了,這句話很有道理。”
“雖然我偶爾也能說出一些很有道理的話,但這句話確實不是我說的,是老師他老人家說的,所以我堅信不疑。”
然後他看著張楚楚的眼睛,說道:“也許整個世界都不會允許我們再活下去,我們還是要回到清夢齋,因為如果這是最後一次信任,當然要留給老師。”
張楚楚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了點頭。
秦傑微笑說道:“隨時可能會死,明天也許便是最後一天,其實也不見得是壞事,至少可以催促我們做很多以前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