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弑膽(1 / 2)

我老家是西北的一個小村子,由於地理位置太過偏僻,每次回去我都不得不忍受長時間的旅途折磨,有將近三十多個小時是在火車和汽車上度過。

那年冬天,等我到家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三輪摩的在我付了錢後,一聲輕鳴便消失了,大門內的老柴狗卻警醒地吠個不停。“誰啊?是二小子麼?”母親的聲音從屋內傳了出來。我應了一聲,母親趿著棉鞋,給我開了門。

吃完母親給我煮的一碗酸菜麵後,我才想起一直沒見到父親。

“村頭張家的老頭過世,你爸守夜去了。”母親仿佛看透了我的心思。

我所在的村子很小,因此誰家有點事,大家都會出份力,特別是喪葬之事。我們村有守夜的風俗──在人死後,村裏每戶出一人,拎著一卷黃紙來到主事人家,然後圍坐靈堂前,靜靜地守上一夜,算是對死者的緬懷和悼念。

我對母親說了一聲,便朝張家走去,一進門就看見了靈堂前的父親。他和大夥圍坐一圈,中間是一個破搪瓷盆做的火爐,裏麵是燒得通火的老樹根。我的眼光越過圍坐的眾人,看向他們身後的靈堂,一張簾子擋住了我的視線,簾子前一個小方桌上放著香爐,裏麵插著幾根線香和一支細竹棍,棍子上係著引魂幡,幡上是曲曲折折的符文。香爐旁邊是一盞清油小燈,隨著我進來的一股風將油燈的火焰吹得東西搖晃,襯得整個靈堂更加詭異。

我和認識的長輩、同輩打了招呼之後,便讓父親回家休息去了。

守夜是一件很耗人精力的事情,大家就那麼坐著,除了聊天,基本沒有其他娛樂,對著一盆火,耗著時間。許是白天坐車久了,在火盆旁坐下沒多久,我的眼皮就開始打架,麵前溫暖的篝火更是滋長了困意,我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股冷風吹醒了我,睜開眼,才發現靈堂的門敞開著,之前圍坐一圈的人此時一個也不剩,隻有火盆裏的木炭無力地燒著。我站起身,伸伸懶腰準備回家,這時,一隻手從一旁的陰影裏伸了出來,我下意識地退開一步,睡意全無。

那隻手拿了一些劈好的木頭,放到火盆裏,火光較之前亮了一些,陰影中露出一張臉來──是個老頭兒。他穿著一件不知年月的大衣,支著高高的領子,半張臉陷在裏麵,隻露出兩隻眼睛和一撮花白的胡子。

“謝家仔,想不想聽個故事啊?”

父親姓謝,村裏長輩一般都這麼叫我。

我看了看屋外黑沉沉的夜,想了想,坐回老頭兒跟前。

你們後生仔不知道,其實,很早以前的守夜不是這樣的,要比現在複雜講究得多。

那時守夜是在野外墳地裏,身後不是靈堂,而是新起的墳墓,烤的也不是盆火,而是玉米稈。這個燒玉米稈是有說法的,是在給過世的人“燒炕”,好讓他們在新地兒過得舒服一些,少打擾活著的人。

雖是這樣,但有一個地方的墳地卻沒有人敢去──就是北山。

老輩人說那裏陰氣重,時常有鬼聲傳出,那聲音我聽過,很嚇人。

有一年,大概也就是眼下這時節吧,記得當時下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雪,山上到處都是白白的,李家的老頭子就是在那場雪中去世的,八十多歲,兩個兒子送終,有福的人啊!

李家大兒子從外縣請了一個名頭很響的陰陽先生為李老頭看墳地,最後去了一趟北山,在那兒看上了一塊地,說是什麼福蔭之地,埋在那兒能富三代。

李家兄弟對先生的話十分相信,就決定用那塊地兒來埋李家老頭,一切收拾停當,一個問題卻難住了兄弟倆:誰去給李老頭守夜呢?村裏人,包括他們自己在內,對北山墳地都有一種天生的恐懼。

李家兄弟為此好幾宿沒有睡好覺,一天終於想起一個人來,這個人就是二十四。

你們後生仔沒有見過二十四,在當時他可是很有名的人。為什麼有名?一是他和常人不一樣,常人手腳一共二十個指頭,而他有二十四個──他的名字也是這麼來的。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膽子特別大,他曾經跟人打賭,要去墳地睡一晚,最後是他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