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李家兄弟願意出三十塊錢,雖說是去北山守夜,二十四也應了下來。那年月三十塊錢可不得了,比一些幹部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
那天晚上天特別黑,二十四背著兩捆玉米稈,拎著一個白燈籠就上了北山。
或許是人少去的原因,北山的樹木異常茂盛,一些不知名的藤蔓糾結攀附,將墳地罩得嚴嚴實實。不過在二十四眼裏,這裏隻不過比別處樹大一些,陰森一些而已。
到了墳地,二十四先抽了一鍋旱煙,然後慢慢悠悠地將玉米稈點燃。火光驚起了一群不知名的鳥,也照亮了周圍的環境,他身後就是新起的李老頭的墳,墳前的石碑亮晶晶的,像玉一樣。
李家的守夜有特別的規矩,除了“燒炕”外,還要點天燈。這是陰陽先生特別叮囑的,大概是為死去的人指路吧。除了這些,還需在離墳不遠處釘一根畫有符咒的木樁。
二十四看了看方位,將竹竿挑著的白燈籠擔在肩上,準備找個地兒把木樁釘下去。走著走著,他發覺不對了,肩膀上的竹竿像是身後有人用力拽一樣地開始往後竄,難道真的有鬼?!二十四大著膽子回頭看了看,身後隻有燒得正旺的玉米稈,於是他心一橫,又往前走,沒想到身後的力量更大了,他趕緊停了下來,膽氣有些動搖,背上細密的冷汗漸漸多了起來。
僵持了半天,他心想再耽擱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於是在外衣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又試著往前走了一步。“嗖──”二十四肩上的竿子一下子沒了,他回頭一看,竹竿帶著燈籠已經飛上了半空,明晃晃的白燈籠像月亮一樣迅速升起。
二十四有些目瞪口呆,以前睡墳地的膽氣一下都泄光了,兩腿像風中的枯葉一樣抖動起來。這時他也顧不得什麼方位了,從懷裏取出木樁迅速往地上一插,然後從旁邊撿過一塊石頭,幾下釘結實了,趕緊起身往回走。
接下來更加讓二十四膽戰心驚的事情出現了,轉過身的他再怎麼用力,都無法挪動一步,仿佛剛才那隻手的興趣轉移到了他的身上,死死地拽著他的一條腿……
正當我聽得興起,也是故事高潮的時候,老頭兒卻突然停了下來。
“後來怎麼了?”聽得入迷的我有些著急。
“第二天,村裏人在墳地找到了已經死去多時的二十四。他就那樣站著,兩條腿一前一後,像是在走路,眼睛睜得很大,手也緊緊握著,竟是活活被嚇死的。村民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還發現了一根竹竿和那盞燈籠。”老頭兒慢悠悠摸出了旱煙袋。
一陣風吹進靈堂,油燈又晃了晃,盆裏新放的木條還未燃著,起了一陣煙,嗆得我直咳嗽。
老頭兒用一根木條將火挑了挑。
我看了一眼,頭皮立刻開始發麻。老頭兒伸出的手上有六根指頭!一根瘦小的指頭像不合群的羊,遠遠地支在手掌旁邊。
故事中的二十四有二十四根指頭,一隻手正好有六根!
那個在幾十年前就已經被嚇死的二十四,竟然就在我的身邊,而且還抽著煙給我講了一個關於守夜的故事?!
我一動不動,靜靜等待著,希望天快些亮起來。
老頭兒沒有動作,隻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
他的靜默,在我看來是最陰險的不懷好意,他在觀察,找我的破綻。我愈發不敢動了,連呼吸都小心翼翼,雙手也暗自抓緊了,如果他突然發起動作,這個木凳或許能替我擋一擋。
我們的對峙持續到窗外開始發白,村子的狗叫了起來。
隨著狗叫,抽煙的吧嗒聲消失了……
我是被張家的二小子叫醒的。
我並沒有對他說起自己昨晚的經曆,隻是做了個決定,以後再也不去守什麼夜了,也不想再聽到守夜這個詞,永遠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