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求直言梅翰林應詔 複潯郡歐節度策勳(1 / 3)

第四十六回 求直言梅翰林應詔 複潯郡歐節度策勳

話說這年秋間,長星見在西北方,光有數十丈,直射東南。逆賊四眼狗勢大猖厥。看官,你道這四眼狗是誰?原來便是秋心院的班長李狗頭。當時,癡珠說他會做強盜,人都不信,不想他卻真做悍賊。他自正定括了牛氏箱籠,便與他結盟的幾個兄弟,跑到淮北。適值金陵屠殺之後,員逆委任榮合、榮法主持號令,出榜招賢。狗頭夤緣獻策,破了烏衣官軍,又破了防守七年之六合、三河大捷之義師。員逆大喜,以為奇才,將淮北悉歸管轄。其實,懷遠一帶,呂肇受早反正了。狗頭領著數萬人馬,隻飄泊太湖,來往潛山。

當下朝廷為著東南糜爛,天象告警,詔中外文武及軍民人等,直言時務。這梅、歐兩個晉京,得著了試差。小岑卻轉個禦史。想起癡珠臨行送的序文,是教他勘破了七品官,將天下所有積弊和盤托出,做個轟轟烈烈的男子,就也鼓動小岑胸中幾多塊壘,幾多熱血,隻是乘不出機會。這會言路大開,他又得了禦史,便悄悄做起一折,不但不與劍秋商量,便是丹□也不知道,徑自遞了。略雲:

臣梅山奏,為應詔直陳、仰祈聖鑒事:臣聞古三公有因水旱策免,有不待策免而自行引退者,何況天象示警於上,人事舛迕於下;而內閣大臣猶循常襲故,旅進旅退於唯唯諾諾之間,清夜捫心,其能自慰乎,夫用人行政,其將用未用、將行未行之際,差之毫厘,失之千裏。天顏咫尺,呼吸可通,惟有內閣而已。身居密勿之地,苟懷緘默之風,則宰相亦何常之有?一切凡人,皆可為之,又何藉夢卜以求也。東南軍務,稽今二十有餘年矣。民生顛沛,國帑空虛,盡人能言,其實盡人不敢言其所以然之故。臣私自憤懣,急欲明目張膽,為我皇上陳之:封疆壞於各道節度。各道節度非有唐末之橫也,而平居泄遝,臨事張皇,有喪師者,有辱國者,有聞風知遁者,有激變內潰者,有奉熊義燦為祖師而以撫誤事者,有楊嗣昌之覆轍而以鄰為壑者,有擁共自重而遊弋以避賊鋒、縻餉自娛而高居以養賊勢者。凡此種種紕繆,內閣豈不知之?有遇事嚴參以重封疆者乎?

自倭逆內犯,勾結水陸劇盜以及回疆西藏,朝廷命將出師,不惜捐萬萬帑金,為民除害,德洋恩普,該將帥宜何如努力戎行?乃老成凋謝。

既無繼起之才,結習相沿,動有僨軍之將。往者金陵淪陷,設南北二帥:北帥逍遙河上,南帥□負鍾山。轉瞬數年,終於覆沒,為宵旰憂。方其未敗,錦衣玉食,倡優歌舞,其廝養賤紈綺,吸洋煙,莫不有桑中之喜,誌溺氣惰;賊氛一動,如以菌受斧。害於兩家,凶於而國,覆轍相尋;曾個知戒。內閣耳目猶人,有先機議處,以肅戎行者平?封疆如此,戎行如此!此何時哉?此何勢戰?該大臣等相顧不發一策,事事仰勞神算,已屬全無心肝,乃猶徇情掩飾,淆亂是非,致令外議沸騰。或曰受賄容奸,或曰潛蹤通賊。聖明之世,臣不敢謂然。第念該大臣世受國恩,身膺隆遇,何以坐視時艱,悍然於天人之交迫,曾無所動於中也?

今日之事,必先激濁揚清,如醫治疾,扶正氣始可禦外邪。伏唯聖鑒,俯納芻蕘,特伸乾斷,則民生自複,國計自紓,臣不勝感激之至。謹奏。次日,內閣傳旨:禦史梅山,忠讜可嘉,著賞人參二斤,原折該大臣閱之,各明白回奏。小岑謝恩下來,滿朝公卿,無不改容。

當下回寓,劍秋已早來了,接著,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小岑也笑道:“這是癡珠抬舉我,得了兩斤人參。”隨即坐下,談了朝中情事。劍秋便說道:“癡珠議論,多是行不去呢。就如這折議論,也是乘此機會,才用得著。”小岑歎道:“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基,不如待時。自古是這般呢。”劍秋道:“前兩天,荷生寄來癡珠詩文集副本,詩倒罷了,那文集中議論,都駭人聽聞得很。我略瞧兩篇擬疏,一是請裁汰:一曰認大員而增設州縣;一曰汰士子而慎重師儒;一曰裁營伍而力行屯政;一曰裁胥吏而參用士人。一是請廢罷:一曰罷邊防而仍設上司;一曰罷厘金而大開海禁;一曰廢金銀而更造官錢;一曰廢科舉而責成薦主。一篇都有數萬字,讀之令我小儒舌撟。”

小岑道:“行原是行不去呢,隻這議論,都是認真擔當天下事的文字,人存政舉,便自易易。你道他遷闊麼?就如他說用兵大略是先和倭夷,聽其自生自滅;再清內寇,上保蜀,下複武漢,做個南北樞紐,然後從上遊公路剿辦,水陸並進,力厄賊吭。你道是不是呢?現在什麼人能了此一局呢?”劍秋道:“這一付議論,我也聽他說過,荷生、謖如都將此做個帳中秘本,其實一個人是做不來呢。”小岑笑道:“天下事那裏有一個人辦得出呢?起牆椎牛,掛席集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