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半個月亮從雲中探出身來,街上傳來若隱若現的敲更聲。李懿德暗自思量:那奪書之人究竟是為了保護名冊,還是為了利用名冊?若他是為了保護名冊,那自然再好不過;可是,要是萬一,他是太後另派來的那撥人,那可如何是好啊!想到皇上的安危未卜,她心中焦急,一個趔趄,險些摔倒。洪君揚上前扶住她,見她臉色發白,急忙讓她坐下。
李懿德盤腿而坐,閉上眼睛,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洪君揚見狀,也跟著坐下,雙手捂住她的後背,暗暗將自己的內力傳入她的體內。坐了好一會兒,李懿德才睜開眼,轉頭向他致謝。洪君揚忙問:“覺得好些了嗎?”
她虛弱地點了點頭,衝他微微一笑,請他放心。
洪君揚重新扶起她,不容分說,將她背起來。李懿德沒有做抵抗,乖乖地伏在他肩上,一聲不吭。洪君揚臉上隱隱露出了笑容。剛才她那一番“各走各路”的話,讓他摸頭不知腦。不是才和她交底了嗎,怎麼突然間又變了?他正欲追上去問個究竟,卻被方寶言拉住。他忽然明白過來她說他“牽掛太多”是什麼含義了。於是他掙脫方寶言,尾隨著她來到水月莊。但他沒有進去。因為他實在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來討書,除非硬搶。他隻能靜觀其變,如果雙方動手,他再出手相助也不遲。
讓他寬慰的是,事情總算和平解決。
走著走著,他忽然覺得一點水樣的東西滴進他的脖子。他喘了口氣,半開玩笑道:“傻丫頭,這有什麼好哭的?”可她卻仍一聲不吭。他心生詫異,正準備再說幾句逗她開心的話,卻覺得脖子裏又湧進一股溫熱的液體。他順手一摸,借著月光一看,嚇得幾近魂飛魄散,那手上分明是她嘔出的鮮血!他急忙把她放下來,抱住她問:“你覺得怎麼樣?哪兒疼?告訴我!”
李懿德已經不能說話了。鮮血緩緩地從她口中湧出,她的目光變得散亂無神,呆呆地望著他,好似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卻無力吐出一個字。洪君揚難過之極,卻束手無策。他含著淚道:“你有什麼話,盡管告訴我,我能做到的,一定幫你做到!”
聽他這樣講,李懿德眼裏不禁淚光閃爍。她努力擠出兩個字。洪君揚湊上前仔細聆聽,竟聽到她說的是:“救我……”
她如此強烈的求生yu望,激起了洪君揚的信心。是,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一定會有辦法的,她這麼年輕,不能就這麼死了!
洪君揚冷靜地思索著,猛然想起印象中這附近應該有家醫館。按著他年輕時的記憶,他抱起她便往那家醫館的方向跑去。醫館果然還在!真是天助我也!洪君揚大喜過望,上前猛踢醫館大門。
那大夫在夢中被吵醒,暈暈乎乎地打開門,見到這陣勢,嚇得夠嗆。待他打開傷口,不由驚呼:“這是西洋的槍傷!我可治不了啊!”
洪君揚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喝道:“治不了也得治,治不好我送你去陪葬!”
那大夫嚇得半死,抱拳哀求道:“大俠饒命!小的真的不會治啊!你就是把我殺了,我還是不會治啊!”
洪君揚冷靜下來,道:“我已將她傷口的子彈取出,怎麼還會這樣?”
那大夫想了想道:“怕是內出血!”
這時,從裏屋走出一個人來。那大夫見到他,趕緊斥道:“這麼晚了,你還不睡,跑到這裏來作甚?!”言語雖嚴厲,暗裏卻是袒護。這半夜三更的,兩個來曆不明的人在自己家裏,其中一個還身受重傷,著實讓人受驚不輕。他可不想連累他的家人。
可那青年卻道:“爹,他的傷你治不了,還是讓孩兒來吧。”說著,他已站到麵前。洪君揚注意到他的臉——下巴上有一顆黑痔。來人對洪君揚說:“你的朋友傷得不輕,中醫根本治不了。不過幸好你遇到我。我在日本留學八年,學的就是西洋醫學裏的外科。”
那大夫聽到兒子說這番話,嚇得不輕,上前要捂他的嘴。可他兒子卻對他說:“爹,這是我的事,你少管。你還是先進去吧。這裏交給我了。”大夫急得無法,但又不能不屈從於他,罵罵咧咧幾句,還是走了進去。
見父親離開,那年輕人道:“我可以救他,但有一個條件。”
洪君揚已急得兩眼冒火:“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人走到窗前看了看,將窗子關上,壓低聲音道:“先把解藥交出來!”
洪君揚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把抓住他的衣裳道:“原來是你!”他曾聽水月莊莊主陳天照描述過那個打傷李懿德的人的樣貌。陳莊主說得很是含糊,隻說是個年輕人,臉上好象有塊黑痔。他第一眼見到此人,心中隻一個念頭閃過,倒沒有太放在心上。臉上有痔的人也很多,總不能就憑一塊小痔就認定凶手。現在他竟然不打自招。洪君揚滿腔怒火正無從發泄,揚手就要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