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蘇醒(1 / 2)

三瓶藥水已吊完,阿燦便將那細針拔出,拿了棉球用力按了一會兒,才鬆手。李懿德胳膊上隻留下一個紅點,並無出血。洪君揚很詫異:想來這洋人也識我中華針灸,但不知他們的那種針是如何做成空心的?

他正暗自揣度,那阿燦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對他說道:“當今世界科技日新月異,就連醫學,外國的發展已經到了讓國人瞠目的程度,而我們國家,還在用那些陳舊的中藥草,把人醫得要死不活。就比如這西洋槍傷,如果不用西洋的醫法,你的朋友早死了。但他們那幫所謂的權威卻頑固守舊,說我們這套是殺人不眨眼的異端,就是死也不看西醫。真是不知所謂!”

洪君揚聽了,心中頗為不服。作為一個中醫的虔誠崇拜者,他不能容忍別人詆毀中醫。但事實擺在眼前,如果按他先的救治,李懿德恐怕沒被槍打死,也被他治死了。他想了想,道:“寸有所短,尺有所長。閣下以彼方之長比我方之短,未免有失公平。倘若能取其精華,剔除糟粕,中西結合,相輔相成,方是大理。”

阿燦聽了不禁呆了。隨後他佩服地向他行禮道:“洪師傅果然有大家風範!”

洪君揚奇道:“你怎知我的姓名?”

這時,門吱呀一聲開了。方才那名女子端了兩碗粥進來,笑盈盈地說道:“在佛山,誰會不知道洪師傅的名字!我們倆從小就聽說過洪師傅的故事,那時就非常仰慕師傅了!”

洪君揚被她這番話弄得無所適從。他還沒來得及表達謙虛,就聽見阿燦諷道:“隻可惜洪師傅現在已全無當年的意氣,甘願做朝廷鷹犬!”

洪君揚十分奇怪,自己何時成了他人眼中的朝廷鷹犬。他也不甘示弱道:“哼,洪某是否全無當年的意氣,不是憑他人之詞就可斷定的。隻怕是狗眼看人低,自己是條狗,所以看人都是狗!”

“你!”阿燦氣急,“你罵誰是狗?我若是朝廷派來的,何苦去搶那本書?”

那女子見狀,急忙勸道:“你們不要爭了,我看其中一定有誤會。大家累了一夜,都餓了吧,來,快趁熱喝點粥吧。”

兩人這才住口。洪君揚接過粥,說了聲“謝謝”。他的確餓了。從昨日中午到現在,他一直忙於各方奔走,滴米未進。正準備一飲而盡,卻瞟見昏睡的李懿德。他便又把碗放下。

那女子見狀不由笑道:“洪師傅你放心,這位姑娘的那份我留了。”

洪君揚不覺臉上一紅。“既是如此,多謝姑娘啦!”他趕緊端起碗,將自己的臉埋進碗裏。

那女子嗬嗬笑道:“洪師傅不必客氣,叫我青兒吧。”說罷,接過兩隻空碗,又轉身離去。

有了這點粥墊底,洪君揚頓覺精神倍添。他瞟了瞟阿燦,看他似乎有話要對自己說,卻忍住不出聲,樣子都變得有些古怪了。他便凜然道:“你有什麼話隻管說。”

阿燦想了想,問道:“洪師傅果真沒投靠朝廷?”

洪君揚嘴角一揚,微微笑道:“你說呢?”

阿燦看了看李懿德,又問:“那她呢?她到底是什麼人?是太後的人,還是皇上的人?”

洪君揚反問道:“是太後的人怎樣,是皇上的人又怎樣?”他的臉上現出一絲戲謔的神態。

阿燦見了也不生氣,朗聲說:“是皇上的人,就是朋友;是太後的人,就是敵人!”

洪君揚笑道:“你倒是很幹脆!但凡事不能太絕對。事情總是會發生變化的。”

阿燦道:“不是我絕對。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對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康先生以國家社稷為己任,力圖國富民強。他遊說皇上效仿日本明治維新,希望中國也能實施變法。然而後黨猖獗,百般阻撓,現在竟又派人來奪我們維新義士的名冊,真是士可忍,孰不可忍!”他說到激動處,竟拍案而起。

洪君揚心中已然有數。但他還是問道:“你真是維新黨?”

阿燦麵不改色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瞞洪師傅。我全名叫林國燦,如果不相信的,竟可以翻那名冊查找,上麵有我的名字。我隻希望洪師傅能交出解藥。我並非貪生怕死之徒,隻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沒完成,不想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還有,青兒她是無辜的。還望洪師傅感同身受,能體量在下的心情。”

洪君揚心下一動。他走到李懿德身邊,低下頭去,深深地望著她,半晌,這才道:“你放心,她醒了我就讓她把解藥給你。”

光緒二十二年,初春。

湖南境內一小鎮上,一隊官兵策馬匆匆穿過大街,將行人衝得四處逃散。洪君揚父子正行走於此,見此情形,心中憤懣不已。洪君揚看準一騎,踢起一粒小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打中馬鼻子。那馬兒受驚,抬起前蹄將馬背上的一名兵士摔了下來。那兵士氣急敗壞地罵道:“大膽刁民!總兵大人的馬隊都敢攔?”說著,揮鞭便向洪君揚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