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七日
前天晚上半夜的時候,床頭的手機振動把我驚醒,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不在沉靜端莊,有些急切有些顫抖,忽然間心髒好似被人狠狠地攥住。我外公突發腦溢血在醫院搶救,媽媽她慌了。
上海距離歡城,相比於正在出差的爸爸的距離,她還是選擇告訴我。說實話我很安心,被人需要著的感覺。簡單收拾一下行李我開著車在淩晨上了高速,兩個小時後來到了醫院。
外公已經進了重症監護室,我到的時候看到醫院走廊椅子上坐著的是裹著大棉衣的媽媽。我走上前蹲在她麵前,她抬起頭來看了看我,扯了一個有些蒼白的笑容。手還是冰涼的,我把手放在她手裏,雖不暖和,但是我覺得她需要。
我陪著她坐了十幾分鍾,就聽見一陣陣淩亂的腳步聲,是舅舅他們來了,看到媽媽的模樣,也都上前寬慰了幾句。我本來打算在附近找個賓館先讓她睡一覺,但是拗不過她,就在我的車上開了空調,躺在後座上睡了。不知道她到底睡沒睡著,隻是她不時地翻動著身子和一直緊鎖的眉頭,告訴我這是一場極不安穩的睡眠。
淩晨五點的時候我開了車門走到外麵,開了夜車又一夜沒睡,腦子裏昏昏沉沉的。向公司告了一天假,我出了停車場去外麵買早餐,天還很黑,無月無星,刺骨的寒,早餐店已經開了門,壘摞的包子屜冒著白煙,有淅淅零零的人來買早餐。買完包子豆漿回到車上,剛打開車門就看到母親已經睜了眼。我半哄著她吃了一部分,就見她趕著去病房。事實上幾個舅舅夜裏輪番替換,就是媽媽去了,也就是在那幹等著。
小姨是上午十一點鍾從美國飛回來的,我開車去接她。快到醫院的時候我把車子停在路邊下車去買生活用品。那輛要過坎的電動車正在後退,我在他對麵,知道後退的他肯定是要準備衝上來,就靠在一邊等他過去。卯足了勁的車子經過阻礙不受控製的改變了它的方向,直直向我衝過來。完全沒有料到,而我也在室外零下好幾度的冷冽中失了該有的機敏,就那樣咯噔兩下車子碾過我的右腳。疼,驟疼。是送外賣的大哥,我知道他著急就讓他走了。那一陣驟疼過後竟然沒了知覺,我覺得事情應該不大,誰知道可能那一瞬間自己的神經還沒準備好接受這樣疼痛的侵蝕。
我忍痛將小姨送到醫院門口讓她先下,打了電話告訴母親自己有事要晚點去。就在這一刻,我碰到了也許這輩子都會刻在腦子裏的一幕。
?那是位年輕男孩子,二十五左右。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幹淨的。暗紅色的血黏膩的貼在他身上。我從沒有聞過這麼濃重的血腥味,太陽熾熱,熱氣纏人,怎麼都散不開。那條我必經的路此刻被圍的水泄不通,不到兩米的距離,我看的清清楚楚。我捂住嘴巴瞪直眼睛,一瞬不移。是車禍。疾駛過來的救護車裏抬下來的就是這樣的一位。臉色有些發青了,我不知道是因為天氣原因還是……這會兒家裏人可能還不知道,也可能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們,該是怎麼樣的心情?
那一刻我突然心悸。胸悶的快要喘不了氣,我大口的呼吸也無濟於事,我蹲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與車輛旁,自己緊緊地抓住胳膊,想要鎮定下來。
處理好自己的腳傷之後,我一瘸一拐地從走廊穿過。我從那扇半掩著的病房門口經過的時候,就是輕輕瞥了一眼。那一刻什麼都沒有發生。接著下一刻,身後傳來一聲嘶力竭,那種從喉嚨裏爆發出的驚恐和深刻,讓我整個人渾身發了麻,直愣愣的停在了原地,也是在瞬間猛的轉過身去。熟悉的心肺複蘇,一聲兩聲一二三四…砰砰砰砰的,多恐怖。多讓人難過。待我幾分鍾後再次經過的時候,那絕望無助的哭喊,人還是走了。我甚至連再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這種哭聲我記憶裏有過一次,痛失所愛的瞬間絕望,我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