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沒有感受到這樣讓人神清氣爽的早晨了:微風一定是從水麵上升起來,穿越香樟樹叢;酒肆的旗子慢吞吞地飄蕩,荷擔賣枇杷果的吆喝聲給步行街增添了幾分情趣,間或響起鍍星稱杆與仿銻稱盤碰撞的叮當聲。雷笑感覺像是置身水泊梁山招安後闃然平靜下來的東京女牆之下,野花從青磚縫裏大大咧咧地生長起來……
突然,一陣肆無忌憚的笑聲力透Q花園售樓中心的落地窗玻璃放射出來,章又玲身邊大腹便便的男人卻笑得很含蓄。雷笑悄悄鬆開楊虹的手,順勢擄了一下左腕有些鬆散的襯衣袖口。
“雷大哥來得正好,黃校長為你安排了飯局,想要你讓出昨天看中的房源。”章又玲挪步挨近楊虹,笑容迷蒙,與她身上全套的砂洗韓裝相得益彰,“大姐,我們來看湖濱這套房子,是一位客戶籌資女兒留美剛讓出來的,東麵臨水,Sunrise的景觀一定會帶給你每天最好的心情!”
“那麼好的房子!這位黃校長考慮一下吧,我們昨天已經確定了V108。”楊虹說話的習慣中,偶爾也風趣地夾雜著英文與方言,但聽到別人這樣說話,她就會萌生一種香港人說不好母語那種別扭的感覺。楊虹寧可相信TV廣告也不讓身邊的黃毛丫頭來為自己的投資遞點子,但是,因為她的矜持,話鋒並沒有直接指向章又玲。而這種莫須有的肯定語氣,連她自己也感到意外。
雷笑從黃校長近乎和藹的表情中感覺到一種世俗的穩健,但卻不由自主地心生妒意。這種感覺來得很奇怪,仔細觀察,四個人之間,顯然黃校長和章又玲的空間距離已經拉開,可是,雷笑擺脫不了一種偏執的疑惑:之前這兩個人在談論些什麼?章又玲為什麼笑得那麼忘乎所以?他從來沒有發現年少時彼此喜歡在一起的格桑花這樣笑過——想起來是上個世紀的人和事了,格桑花跟眼前的章又玲長得一模一樣,秀麗的鼻梁上方一雙驕傲的大眼睛眯起來特別有殺傷力,因為隨父母工作調動從高原上轉學下來,年輕的男老師上課時都和同學們一樣叫她“格桑花”,但雷笑一直覺得這個名字與她不匹配。
“不管是不是願意將V108讓給我,我都想同兩位探討一下對這兩套房子的看法!”看上去黃校長非常有誠意,雷笑也正好想深入交流。況且,昨天第一次來看房,隻是驚異於章又玲的雛樣而圍著沙盤閑聊,並沒有確切預定過。雷笑頭腦中很短暫地確認了章又玲的詭譎,又輕輕搖了搖頭,內心為自己的胸懷感到非常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