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一次聽司夫人唱這曲子的時候,也是這般的感覺。Ww W COM
就是覺得太好聽了,所以忍不住偷偷記下。
九年前,她剛到司夫人身邊。
她記得清楚,那年的新年夜,司夫人未有出院門,連府中年夜飯也沒有上桌。
從臘月二十三到元宵節,夫人一步也沒踏出院門,也不許人進來。
一屋子丫頭連呼氣都不敢重。
夫人一滴眼淚都沒流,隻是獨自靜靜呆在房中,不話,偶爾唇邊還帶著若有若無笑意。
她也有些害怕。
夫人不讓大丫鬟值夜,叫了她近身伺候。
那年新年夜,她打了地鋪睡下。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聽得夫人低低在唱曲,分明是極好聽的曲子,可她聽得偏生想哭。偷偷轉頭看去,她看見夫人闔目平躺床上,口中低低清唱,有一滴淚順著她眼角緩緩滑落鬢角中。
這是她唯一一回看到夫人流淚,此後就算第二次滑胎,她也沒見司夫人落一滴淚。
這是為何她對這曲子為何心心念念不忘的印象深刻,但即便夫人後來教了她,她也不能唱出這樣的韻味。
妙真不由沉浸在往事中。
沈霓裳見她表情奇異,半晌不話便問:“可是唱得不對?”
“沒有,姐唱得極好。”妙真趕緊搖,心想,難怪夫人一回兩回的叫姐唱曲子,果然還是夫人慧眼識珠。
兩人回到房中,卻現司夫人已經靠在憑幾上歪著身子睡著了。
兩人對視一眼,輕手輕腳的退出來了。
“夫人這幾晚沒睡好?”沈霓裳在廊下低聲問。
妙真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九年前奴婢剛來,夫人接到父親和兄長訃訊的那日……便是臘月二十三——”
沈霓裳心神一震,不出話來。
今日臘月十九,臘月二十三,也就是四日後……可司夫人方才明明還這幾日心情好,怪她壞了興致,原來……她竟一點端倪都沒看出來!
沈霓裳默默走回跨院,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她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前世她不能大喜大悲,久而久之,情緒波動就變得極少。
三十年如一日,身體和思維似乎也被鍛煉成了慣性本能,無論多高興的事兒,在她哪裏最多也是淡淡的欣然。
至於難過悲傷這樣的情緒,在她記憶中,幾乎是沒有體會。
唯一的一次……她也是控製住自己,有條不紊的處理事宜,直到最後一刻才倒在了靈堂前。
她身邊的人,從未讓她真正操心過。
即便他們遇到過困擾難事,也沒有一個人會到她麵前起。
她明白,故此也從來不問。
可是如今,她已經不再受身體所困,她身邊的人還是這樣。
容蘇這樣。
司夫人也這樣。
一個騙她,一個欺她。
一個明明去了衙門,自己隨意走走,一個明明心情不好,卻裝作歡欣喜悅。
心中有淡淡酸脹不舒服,她想,這或許就是難過的感覺吧。
佇立廊下,忽有一陣急風呼呼吹過,花圃中枝葉“簌簌”作響,她伸手從風中穿過,肌膚中傳入絲絲冰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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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臘月中旬,年就愈近了。
沈府中也呈現出一派喜氣洋洋。
府中管事分派下人,進進出出的貼桃符掛燈籠紅幡整理花木,將整個內外院硬是扮出一團花團錦簇。
司夫人的院中,玉春也跟著妙紅翠一群丫頭剪紙剪得不亦樂乎,還同幾個年紀最的丫頭跑到外頭尋了不少竹竿來晾著,等著元日爆竹。
也不知幾人從何處弄來得,忙乎了兩三日,在角落中堆得人高。
沈霓裳問過才知曉用途,玉春振振有詞:“到時候咱們起個大庭燎,要多爆些竹,竹爆得多薄得響,才是好意頭呢!”
轉眼就到了二十三祭灶神的日子。
沈府中有大夫人操持,司夫人向來不管事,院裏的廚房便由妙紅帶著媽媽主事。
眾人皆忙忙碌碌,司夫人也****帶笑,看不出半分多餘心事。
隻這日晚間用膳後,妙真同沈霓裳不時對望幾眼,又將視線轉開。
可這樣的事,若是司夫人並無異樣,她們二人也隻能心中各自心思。
這日直到入睡,院中都一片平靜,沈霓裳在床上躺著,難得反複了好些回,才迷糊入睡。
接下來又是二十四除塵,一幹丫鬟將院子翻了個底朝,不僅將用不著的舊衣舊物翻出放置一邊,又將裏裏外外的角落弄了幹淨。
自此便安心等候新年到來。
沈霓裳旁眼看了好幾日,也沒見司夫人情緒有何異常,心裏也漸漸放下。
到了二十七這日,扇子傳了信過來給玉春。
信是穆清所寫。
沈霓裳展開一看,現穆清雖他讀書不成,但一手筆書卻是十分能見得人。寫的是行楷,字跡遒勁有力,行筆間可見勁走奔放之態,很是有氣勢。
信中道,他已經打聽到那鬼人男子為十裏鋪米家買去,但如今臨近新年也不好此際處置,讓沈霓裳稍作等候,過了上元節再想法子將人弄出來。
在信中,他也略略提了下米家的背景相關,大約是讓沈霓裳心裏有些數。
玉春湊過來看:“想不到穆少爺的字還挺好看的。”
沈霓裳乜視她:“你還懂字?”
玉春笑嘻嘻回:“奴婢也識得幾個字的,要不然奴婢早前也不會在——”想到過去,她頓住,不想下去,隻訕訕笑了笑。
她原本是不識字的,為了進大少爺的書房,才用月錢討好了一個識字的大丫鬟,跟著學了些。後來如願到了書房伺候,沈平南也教過她一些。
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字好不好看,她還是知道的。
穆清的字明顯就比大少爺沈平南要好看,至少看著穆清這字,透著一種沈平南所沒有的氣勢。
沈霓裳的毛筆字練了這麼些日子,也就達到不難看的地步,她心裏明白,這種功底除了賦之外就是水磨工夫,她在這方麵一無賦二無興趣,練成如今這般也就夠了。